猫狗大战正酣,带动了长安整个家宠界的火热。
商户们看中这商机,不少市场中的摊主都进了这本绘本,放在自己摊位前,打包售卖。
更聪明一点的,会专门找和漫画中相似的品种,提高价格。
尤其是三花猫踏雪,如今也算供不应求。
除此之外,其他宠物的销量也逐渐上涨,文人心气高,更不屑于大众化的东西,总要给自己一些“人设”,以便于扬名。
时人养宠,多有讲究,偏爱通识人性的家宠。
譬如鹦鹉,形态优美,能言善道,因而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而至于狐狸,黄鼠狼,则更有来头。
它们作为五大仙之中的胡仙和黄仙被民间百姓供奉。
“五大仙”又叫“五大家”或“五显财神”。
大庆民间普遍认为五大家是与人长期伴生的,属于亦妖亦仙的灵异,如果侵犯了它们,使它们受到损害,它们就能以妖术对人进行报复,使人受到不同程度灾难的惩罚;倘若人们敬奉它们,则会得到福佑。
长安人虽然甚少在家豢养狐狸或黄鼠狼,但对其十分崇敬,民间还有不少用大仙们编造的逸闻,传播甚广。
这几日的《长安日报》,出现了不少与动物相关的文章,有借此赞颂当朝的,也有相关的神鬼传说,还有狂热吹捧某个物种的。
长安新鲜事不少,这样的文章也不算稀奇。
但是相比于之前春在堂的盛况,因题材和角色的独特性,这本绘本只在爱宠人士中反响热烈。
相关投稿热闹了几天,很快也无甚讨论之声。
宋卿卿马上着手,准备请穆良出山,另外再高薪聘请几个名士,为其造势。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于山现在负责审稿的书生就匆匆过来找到宋卿卿。
“卿卿,你可知道这篇文章是何人所作?”
这书生约四十余岁,目前暂时接替备考的穆良,负责审核文章,为人沉稳,处事利落,宋卿卿还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她接到手里翻看,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她接管书局数年,多数文人名士出版的游记,文章,诗集都经过她手,眼光自然是高于常人,可这样的文章,她也是第一次见。
在宋卿卿看来,穆良已经是极具天赋的读书人了,他的文章用词大胆,犀利辛辣,针砭时弊,对时局看得通透,却不激进,讲求实用之策。
但这篇文章和穆良的风格大相径庭,不以时局起笔,单论孔孟之道。
“天”在先秦儒家是一切德性的源头,《诗经·大雅·烝民》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在儒家那里,“天”的“懿德”是纯然的善,区别于世俗伦常的善业之善,它无任何思虑、情感的掺杂。
以此引入,又接孔子所说的“生生”,赋予人、万物以形体与内在价值。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万物生成,莫不出自“天”的创化之德。
“生生”是创化,是“天地”至善的体现。
人即在万物之中,人与万物,生生不息,是各类物种和谐共生的生命共同体。
接着笔锋一转,说到顾秋白这次的绘本。
在顾秋白的设定里,这些小动物都有着“悲惨”的身世,看似温馨的童话背后,隐藏着小动物们黑暗的过往,小动物不知道什么是抛弃,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害,只是终于遇见了能陪伴左右的好朋友。
在这个以动物为主角的故事中,蕴含着万物之灵,人和万物有何不同?万物皆有灵,皆在“生生不息”,是“天”的力量的一部分。
宋卿卿酣畅淋漓的看完了一整篇文章,都会下意识产生一种宏伟之感,原来这个小故事的立意竟如此高深!
等到头脑冷静下来才骤然想起,顾秋白最初画这篇的本意,只是想要创造几个老少咸宜的角色,以打开更多的市场。
“这作者可有署名?”
书生摇头:“没有署名,也无笔名,依我看,这样的笔力,必有宰辅之才!我们若可以找到...”
宋卿卿摇头:“他未曾署名,便不欲引人耳目,无需打扰。这篇文章给明天的最大头版,若作者真有意,看到了便会找上门来。”
待书生离开,宋卿卿喃喃道:“宰辅之才...若真是如此,春在堂的身价又该上一个台阶了。”
这篇文章如宋卿卿所料,引爆了整个读书人的圈子。
不是靠角色本身,而是硬生生把这篇低龄向绘本,拉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狗蛋的主人因征兵而死,反映了如今的边境问题,被自家主人虐待的狸奴,又牵扯到如今世家大族和寒门之间的矛盾...
作者的字里行间,丝毫没有提到这些时局之事,只谈孔孟之道,谈“善恶”,谈“生生”,谈天道。
大气磅礴,让人看完,心中不禁涌起豪情。
若不称豪情,也总是一番滋味萦绕心头,不得纾解。
皇帝从登基以来,本就顺应修生养息之策,推崇儒道,读书人之中,以此治学的比比皆是。
如今这篇文章一出,读者的解读更是一个比一个深度,甚至连鹦鹉单纯的贱兮兮,都能反映出现在名士的享乐主义,文化艺术的逐渐没落。
这下,儿童绘本直接变成深度神作。
兵部尚书侯肃拿着当天的报纸,兴奋的与儿子讨论了大半夜,检阅他的功课。
侯文杰苦不堪言:“这不就是个小的动物故事?哪有这么多深意啊。”
侯肃:“臭小子!你还是阅历太少,你可有认真看这里面的每个细节,大鹅这样的家禽为何能成为主角之一...算了,你作一篇文章来与我看,爹再告诉你其中的门道。”
侯文杰好不容易熬夜写完,第二日到国子监,夫子也以此留了课后作业。
侯文杰两眼一黑。
同样的境遇发生在不少备考的学子身上。
有的怀疑,有的理解,有的毫不在意,有的深以为然。但总归,这篇文章的水准毋庸置疑,对其身份,也有诸多猜测。
有人猜是高官,有人猜是隐居的名士,甚至有人说是严祭酒本人。
外界风风雨雨,顾秋白反而是最后看到这篇文章的人。
起因是徐寅之特意带着报纸来找她:“...夫子,可方便透露这作者的身份?”
顾秋白拿着报纸看完,眼皮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