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忍受着身体的剧痛——也没心思去计较为什么仅仅只是撞到人会受这么重的伤......
碎了.......身体里一定有什么骨头碎了.......
痛苦不断蔓延，瑞文也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很快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做出了初步的评估。
还有就是.........
见到许黎最后一面的希望，碎了......
一轮红月升起之后，任谁都能看出狂厄在辛迪加的此处爆发，并且极其可能出现蔓延的趋势。
在瑞文的认知里，先不说位于红月笼罩中心的许黎可能有葬身狂厄、变成死役的风险，就说现在行动困难的她.......
只能在原地等死。
好几天没跟许黎接触过的瑞文，已经好几分钟没有看到许黎的瑞文，记忆中的许黎的形象已经模糊了一丝......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再看看他......
瑞文眼中浓浓的绝望里突然闪烁了一瞬间的光亮——
对了！
相机？！
相机怎么样了！？！？
相机是记者的第二生命，瑞文自然是随时将相机揣在怀里了。
但是连瑞文自己都“摔成”这样，相机还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的瑞文突然慌乱起来，原本无力瘫软的她不顾一切疼痛，疯狂地挣扎起来，将手伸进怀里——
爱她的爸爸妈妈，看重她的老师，来到辛迪加意外认识的好闺蜜安柏，以及最后那个让她义无反顾也要爱上的男人——许黎......
哪怕是面临死亡，无论如何，我都想在记忆中刻印你们的音容啊！！！
.......
兰利看着瑞文毫无接受过训练的痕迹，被她一个肘击打成重伤，跟一条死狗一样倒地再起不能，也不用费心思去辨别她到底是不是敌人或者只是误会——反正对方已经不再具备威胁她的能力了。
更何况此时担心瑞泽尔的情绪以及需要及时将辛迪加出现的状况上报上庭的紧张、紧迫感，无一不在挑拨着兰利平时冷静的心。
而且就算对方是无辜的，兰利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因为对方耽误第九机关的紧急公务不说——
她可是冷血的第九机关特务——
也是不懂怜悯的银蜘蛛。
在瑞文眼中怀着绝望瘫软在地时，兰利早已当机立断决定不再纠缠——也放松了对瑞文的警惕，正要从瑞文身边走过，继续赶往联络点传递消息——以她现在这种层次的“小特工”，不但没有资格掌握上级特工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资格去跟上庭联络。
至于为什么兰利不直接痛下杀手.........
因为这是在大街上，而且自红月升起后，不少机灵的人已经开始往外逃了——尽管现在的红月仅仅只是释放月光提高当地狂厄浓度，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破坏。
整片街区，包括举办嘉年华重启预备盛宴的会场，都乱作一团，人挨着人，疯狂向红月笼罩范围之外跑去——生怕比自己身边的人跑得慢。
场面极其混乱。
踩踏事件都接连发生了数十起，更有贵族、富商仗着保镖开道直接对挡路的人拳打脚踢暴力开道.......
更有各种豪车在路上狂飙，接连撞飞了好几个用双脚逃难的人，车速不减反增.....
尖叫、怒吼、哀嚎，不绝于耳。
所以此时街上人很多，各种势力的权贵、高手也不少，当街杀人，就算人流再密集、混乱，也难免会被注意到——这不符合第九机关的隐匿准则。
所以兰利只是冷漠地看了瑞文一眼，就打算从横在身前的瑞文身上跨过，继续赶路。
就在兰利刚刚放下对瑞文的杀意时，正准备离开的兰利发现，眼前这个几乎半身不遂的家伙居然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挣扎——兰利看出，她向往怀里掏出什么。
哼！还不死心么！？
兰利横眉冷对，将腰间别着的一把微型手枪藏进袖套里，眯着眼靠近瑞文。
如果瑞文掏出的是什么无害的东西，兰利当然可以放过她。
于是她就看到瑞文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战损版相机——相机前的镜头已经完全碎裂，只剩下几片玻璃碴子晃悠悠地还挂在镜头框里面。
但相机的主体部分看起来只是受到了一些磨损，看似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瑞文饱含希望地摁住相机的开机键，眼中的光芒不断放大——
直到相机屏幕亮起——
好耶！没坏——！
“砰。”
一枚子弹精确无比地击中相机，将整个相机轰得粉碎——是第九机关特制的小型震爆弹，极其优秀地调整了子弹的穿透特性与爆炸威力的配比，使得每一枚射出的子弹，都可以具备小型手榴弹的威力。
相机爆炸后的碎片刺入瑞文的身体，相机爆炸瞬间产生的燃烧，将瑞文平时攥稿惯用的手烧得通红、起泡......
瑞文整个人更是被子弹爆炸的余威给斜着轰飞三米.......
她眼里的光散去了。
满脑子都是嗡嗡的鸣响萦绕——耳朵好像听不见了。
视野也很模糊，不知道是泪水斑驳视线，还是眼睛也出了什么问题......
嘴角、口鼻都在向外溢着血，瑞文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右半边身体的知觉了......
瑞文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的相机碎片——几团小小的，黑黑的，上面还冒着橙红色的亮光——应该是吧？
瑞文看不清。
还勉强有知觉的另一只手畸形地蠕动着想要靠近相机的残骸，却因为身体的剧烈痛感而又不自控地在原地抽搐......
那是她今年拿了奖学金后买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相机........
里面有她给爸妈拍的第一张相片，家里的第一张全家福......
有她和好闺蜜——安柏共度愉快时光的记录.......
还有.......
关于他的所有回忆........
“咔咔！”
“踏踏....”
“嘎吱！”
“啊——！！！”
慌乱出逃的路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毫不留情地踏过瑞文伸出的手，没有人在意她的惨状——狂厄将至，只要倒在地上的不是我。
瑞文的手骨彻底碎了，哪怕任何一个关节，任何一根神经，
没有完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是......想再看一看他们，再看一看他......都.....不可以么......？”
“啊！！！！啊！！！！！！！！啊啊啊————！！！！！！！！！！！”
“我......不.....”
...........................
“呵，原来是这种手段么？”
兰利混入人潮，让人无法察觉她是刚刚引发了一场小爆炸的第九机关。
她很庆幸，自己第一时间就发觉了对方的阴谋，并且果断出手——
“呵呵。买通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普通人，然后利用误会在我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引我出手，再通过相机拍摄我对‘无辜群众’出手的事件，最后再泄露我官方身份.......企图以此曝光我，并用舆论抹杀我么？”
“好算计。”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算了，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找几个机会，把可能搞我的人都弄死吧。”
“再不济，也能‘儆猴’了。”
兰利眼中泛着森冷的寒光，没有再关注瑞文，快步在人潮中穿梭，往联络点赶去。
“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也差不多该死了。”
“可惜，现在没有时间钓鱼。”
...............
瑞文是一位新闻攥稿人，她和绝大多数文字书写工作的人一样，有一个小小的不引人注意的爱好——喜欢收集、收藏一些各式各样的钢笔。
瑞文的攥稿工作可以说是每日都在与笔墨打交道，一支好用的钢笔，一支外形讨喜的钢笔，无疑能让书写者的心情更加舒畅。
先前在与许黎、安柏相处的时光里，在一次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出门逛街时，看见瑞文对一支钢笔看得目不转睛，许黎便做主将它买下送给瑞文了。
许黎送的东西，瑞文一般都会贴身收好。
这支钢笔，一直别在她时常穿着的最喜欢的衬衣的胸前的口袋里。
刚刚相机的爆炸，把胸口处别着的那支钢笔也炸成了断裂的好几截，钢笔中的墨水渗出，混着瑞文的血，浸湿了她的心口。
“我大概是要死了”，瑞文想。
大片的鲜血几乎染红了瑞文全身，虚弱感不再被各种希望和渴望掩盖，再有万分不甘，瑞文也必须承认，自己濒临死亡，或许只在下一刻。
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世界........
舍不得一边抱怨自己考得太好考进新城大学，一边拼命挣钱也要供给她读书的父母......
舍不得总是把她当正面例子的老师......
舍不得相识到相知的好闺蜜安柏.......
舍不得......他.......
瑞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无力地耷拉着，距离眼帘完全合上，仅差最后一丝缝隙.......
她的气息在不断变得微弱，不甘的情绪却随着对死亡的靠近而越发强烈。
破碎的钢笔中渗出的墨水编织成一根根墨色的丝线，仿佛无穷无尽般延伸至瑞文的全身，缠绕在瑞文所有断裂的骨骼、经脉与关节处。
一股力量在心胸中迸发，最终影响到现实——瑞文的意志，靠着缠绕在身体各处的墨线操控身体，如提线木偶般地将身体从瘫倒的地上提起。
摇摇晃晃地，手脚扭曲着，朝着某个方向前去。
一步，一步，
逆着向外逃亡狂奔的人海。
一次次被人潮撞倒、掀翻在地，
再一次次地爬起。
她一定要到达那个地方。
瑞文不是没有想过，许黎或许已经顺着人潮跑出去了，与她擦身而过——她所付出的一切、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徒劳。
但至少她也要去那里看一眼，给自己一个答案。
瑞文希望，
自己这双眼彻底合上前的最后一抹光亮，
为许黎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