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这天,正赶上村里大集,张绣一早,就陪程妈妈出门,买了白菜,大葱,肉,中午包饺子吃。
要说街上卖什么的最多,当然是月饼,五仁馅,枣泥馅,白糖馅,样样都有。
程妈妈买了几斤,分出两斤给张绣,让她给张大娘送去。
村里有这规矩,添了新媳妇头一年,要给媒人送中秋礼。
张绣提着月饼就去了。
刚迈进张大娘家,迎面碰见个人。
孙雪娥。
孙雪娥眼睛又红又肿,脸也没擦粉,看上去憔悴不少,不过,和张绣擦肩而过时,还是低声骂了句。
骂的什么,张绣没听清,也不在乎。
进了屋,张大娘正扫地呢,张绣喊了声大娘。
张大娘抬头,一看是她,笑笑说:“你这丫头,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干嘛来了?”
张绣把月饼放桌上,“给您送月饼。”
“这得收。”
张大娘痛痛快快收了月饼,抓了把瓜子,给她塞兜里,接着扫地。
她们家从来不缺这些零食,小时候张大丫每回来,口袋里都能塞满,张绣嗑着瓜子,弯下腰问她,“大娘,孙雪娥来干嘛了?“
张大娘眉眼还带着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打听事儿来了。”
说着,把笤帚放门后面,拉着她在炕头上坐下,脱了鞋把腿一盘,跟说书似的,讲给她听,
“张如山那小子,被他大舅哥给打了,知道为什么不?”
张绣摇头。
“事儿啊,是这样的,那小子不是做生意吗,为了巴结人家老板,非让自个儿老婆脱光了,陪人家睡觉……”
听到这儿,张绣忍不住笑出声,张如山哪敢?顶多让赵婷陪那赵老板喝杯酒。
那天她去找赵婷,把张如山哄骗她陪酒的事,全挑明了。
这关系人品问题,但他们和张如山家不合,赵婷也知道,犹犹豫豫不敢信。
张绣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试试张如山是不是个畜牲。
还嘱咐她,迪厅太乱,一定要事先安排人接应,以防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其实,张如山不骗赵婷去,顶多丢了生意。
骗了她,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太急功近利,又不拿女人当人,怪得了谁呢。
“那孙雪娥干嘛来了?”
那门亲事的媒人不是张大娘,就算退亲,也不该找她。
张大娘说:“原本他们家下个月就要娶媳妇了,那轿子啊,厨子啊,都订好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人家闺女肯定不嫁了。去退车,人家不退钱,听说,几千块呢。
你婶婶说,扔下怪可惜的,就托我,赶紧给她大儿子找个媳妇,啥样的都成,只要人家肯嫁。”
这倒是张绣没想到的,不过,他们家爱怎么过就怎么过。
只要不招惹她。
中午吃完饺子,张绣就拿出手绢来绣,还剩三条,她得抓紧时间,绣完送货的时候,顺便给程超打个电话。
一忙活,连晚上的月亮都忘了赏。
四天后,她站到了夏姐柜台前。
今儿夏姐不在,售货员守着,有两个姑娘在买手绢,看起来还挺忙的。
张绣等在了旁边,等那两个姑娘离开,才走过去,
“夏姐不在?”
“出去办事儿了。”售货员说:“估摸半月十天回不来。”
她们俩也算老相识了,张绣也不磨叽,从破布包里拿出檀木盒打开,取出一摞手绢,
“一共三十六条,你先看看。”
手绢还没打开,便闻到一股檀香味,售货员没看,直接开始数。
数完,仔细放好,就搬出盛钱的箱子,里面一块的,五毛的,一大堆。
她一边数钱,一边说,“夏姐说了,你的货我验不懂,也不用验。不过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绣花。”
数好一撘,就递给张绣,“这是一百,你数数。”
张绣数过,正好。
然后,又接过两撘钱,一共两百八十八块,一分不少。
她拿了些零钱出来,剩下的放进檀香木盒,扔进空间里。
省得丢了。
夏姐不在,只能过两天再来商量花样子了,临走,她问售货员,“哪儿有电话?”
“出门右拐,挺远的,有个公用电话。”
很快,张绣就找到了电话,可是,她不会用。
拿起听筒听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号码怎么拨,就更不知道了。
穿越以来,她第一次,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拦住两个人问了问,都说,不会用。
没办法,只能等。
还好,没等太久,一个小伙子过来了。他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一个接一个放进电话孔里,然后,拿起听筒,摁下电话号码。
片刻后,就对着听筒开始说话了。
他打完,张绣照葫芦画瓢,依照顺序做了一遍,听筒里果然传出“嘟,嘟”声,没多久,那边有人接了,她心里一阵激动,
“程哥……”
“喂您好,程总正在开会,有急事请留言,我帮您转告。”是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
“不用了。”反正也没事,张绣不想耽搁他,就挂了电话。
正要走,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赵婷。
赵婷满脸是笑,“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你,真巧。”
“嗯。“张绣往旁边挪了挪,把电话让给她,“你打电话?”
张婷摇头,指指马路对面一家饭店,“去我家坐坐吧,我爹娘说,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要不是张绣,她就嫁给那畜牲了。赵婷感激得很,抱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跑了。
盛情难却,张绣不好推辞,点点头,推着自行车,和赵婷一起往饭店走,
“那天,张如山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敢!他让我敬那混蛋酒,我当时就摔杯子了。”
“摔得好。”
“其实我也害怕,不过,我听了你的话,让我哥先去埋伏了。他把张如山都揍成猪头了。”
“他活该。”
“就是。”
……
俩人边走边聊,笑成一片,没听见身后的电话,响了又响。
还是没人接,程超又拨了一遍号码。
办公桌对面,龙爷提着两瓶好酒,往前挪了一步,他脖子上绑着圈纱布,肉太厚,只露着白边儿,
“程……”
程超抬手打断。
龙爷赶紧又退回去。
电话还是没人接,程超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问,“宋秘书,她没说是谁吗?”
宋秘书摇头,“她没说名字,对了……她叫您程哥。”
程超暗暗叹息,吩咐,“下次她打来电话,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正是晌午,饭店里坐满了人,许是因为装修得雅致,两桌中间都有镂空隔板,并不吵。
跟赵婷走到小包间,张绣一眼就看见桌上的茶壶,提了提,水满着,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又倒了一杯。
“你先坐,我拿橘子汁儿。”
“不用……”还说完,赵婷已经出去了。
张绣把破布包放好,刚要坐下,门“咚,咚”响了两声。
门没关,这人是斜靠在门上敲的。穿了件花衬衣,下摆塞进了牛仔裤,又高又瘦,头发长过肩膀,还烫了卷儿。
张绣看了半天,才确定他胸脯很平,喉结凸出,是个男人。
但是她并不认识。
张大丫更不认识。
以为他走错包间了,礼貌性了笑了笑,便又拿起杯子喝水。
这人却没走,还坐下了,他打量张绣片刻,问她,
“说吧,接近婷婷有什么目的,让她给你买衣服,还是骗她请你吃饭?”
这话问得太直接,张绣琢磨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误会了,我和赵婷是碰巧……”
“得了吧。”这人嗤笑,“你这种女孩子,我见得多了,婷婷上学那时候,天天围着她转。哪个不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
他一笑,和赵婷有三分像,张绣猜到他大概是谁了。
没接话。
“行。”这人起身,掏出张百元大钞,随手一扔,钞票砸在张绣胸口,滚落在地,
“吃完饭,拿着钱滚,别教婷婷去什么迪厅。她是个单纯的孩子,跟你们这种人,不一样。”
他说完就走。
张绣放下杯子,慢悠悠说了句,“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