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勇说,爹受伤了,还在昏迷中,不知道能不能醒。张绣顾不得多问,也没工夫吃饭了。
她必须马上回去。
程超叫来司机,陪她一起上车,连夜往回赶。
雨下大了,“噼里啪啦”撞击着玻璃,张绣一句话都没说,手攥着程超的指头,微微发抖。
程超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婷也急得不行,想安慰两句,说不出话。
汽车飞驰,黎明时分到了县医院,让司机送赵婷回家,俩人下了车。
张小勇在门口等着。
张绣快步过去,问,“我爹呢?”
“在三楼。”张小勇说:“刚刚醒了,伤得不轻。”
张绣转身往楼上走,脚下一慌,差点踩空楼梯,程超扶住她,问张小勇,怎么回事。
张小勇一边跟着走,一边讲。
原来,这几天麦子熟了,下午爹要割麦子,就把厂子的钥匙给了张小勇。
地里都忙,绣工也没剩几个,都赶着傍晚凉快,去自己地里忙活了。
张小勇把厂子收拾好,就早点锁上门,去给爹送钥匙。到地里,爹弯着腰,正在绑卖个子呢,忽然抬头喊了声,“坏了!”
扔下麦子,就往厂子的方向跑。
那边已经浓烟滚滚。
张小勇急忙喊上村长,发动大家去救火,又给消防队打了电话。
消防队太远,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乡亲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了水桶,脸盆,去救火。
可是天干物燥,车间里全是棉布之类的易燃物,大火很快窜出屋顶,根本控制不住。
实在没办法了,村长只能让大家离远一点注意安全。这时发现,张老大不见了。
大火里隐隐有个人影。
听到这儿,张绣眼里落下滴泪,“后来呢?”
“火太大了,实在没办法进去救,好在张大伯冲出来了,怀里搂着咱厂子的客户资料,和账本儿。”
三楼病房,爹躺在病床,头,脸,胳膊上,全裹着纱布。
娘,二丫,愣子,三丫,小丫,都围在旁边。
村长坐在床上叹气,”老张啊,你了吓死我了,厂子烧了,咱想办法再盖,人要是没了,你说,我咋跟你闺女交待。下次可不许了知道不?就你那闺女的暴脾气,回来指定骂你。”
爹咳嗽两声,虚弱得很,“能救一点儿,是一点儿。我闺女、干点事不容易,哪能看着它毁……”
隔着病房门听到这句话,张绣停住步子,泪一滴一滴往下滚。
程超拍拍她肩膀,“好了,别让爹担心。”
缓了缓,张绣拿手绢擦擦泪,推门进去,喊了声,“爹。”
“回来啦。”爹说。
“嗯。”张绣走近,村长站起来,腾出地方,她坐下,见纱布底下都渗出了血,问爹,“疼不?”
“不疼,你爹皮糙肉厚的,过几天就好啦。”娘接话,掉下泪,随手擦了一把,“你身子重,得顾着我外孙子,别着急知道不?”
爹往桌上瞥了一眼,桌上有摞本子。娘拿起来,递到张绣手里。
“就拿出来这些。”爹说,“也不知道,有用没有。”
本子边角都烧糊了,一动,就往下掉灰。里头的字,一个没少。张绣鼻子发酸,“爹,你救了咱厂子。”
爹笑了笑,闭上眼睛休息,睡得还算安稳。
有账本和客户在,厂子就毁不了。
张绣整理一下思绪,拿着账本出屋,交给张小勇,让他回家休息一下,然后挨个给客户打电话,告诉他们厂子出事了,所有的货,延迟一个月发。
张小勇接过去。
张绣再嘱咐,“买好材料,绣架,把绣工们召集到一起,让她们领完,回家绣。苏姐的货,尽量不耽搁。”
“好。”张小勇走了。
天亮后,大夫来查房,给爹检查一遍,说情况还好,就是烧伤容易感染,让多住几天院。
愣子说,他家近,他和二丫照顾着就行。
家里麦子没收完,三丫小丫还得上学,张绣就把她们带回程家了。
程妈妈看见俩丫头,心疼得不行,赶紧做了点吃的,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俩人住。
也催着张绣休息去,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肚子里的小东西没怎么闹腾,张绣睡了一觉,傍晚,才有工夫,去绣厂看看。
往常这时候,爹都把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大家正好下班,一个接一个往外走,女人们凑在一起,又是笑,又是闹,热闹得很。
如今,车间,库房,办公室,全没了,烧焦的小枣树还冒着烟,枣还没红,全成了灰。
门口那块大牌匾,也黑黢黢的,隐隐留下张.绣两个字。
厂子从办手续,到开业,再到红火起来,着实不容易。眨眼间说没就没了,她心里不是滋味。
可是她张.绣的牌子还在,绣工们的手艺还有。
大不了,从头再来。
程超拍拍她肩膀,她抬头,“我没事。”
然后问,“小勇,怎么会突然着火?”
这个,必须弄清楚。
张小勇望着残破的厂子,满眼惋惜,“火应该是从库房开始的。”
他指着库房,那边烧得最厉害,窗户门框都烧化了,“天干,屋里都是棉布,就怕火星子,电线最容易起火,当时,我是拉上总闸离开的,应该不是线路起火。咱们车间都是女人,没人抽烟,火是怎么着起来的,我实在想不通。”
程超走进废墟里面,戴着手套扒拉地上的黑灰,仔细检查过,蹲下,拿起一枚铁锁。
是坏的。
“库房被撬开过。”他说。
那就说明,有人放火。
张绣想到一个人,张如山。
张如山从里面出来后,一直不正干,不是在家里睡大觉,就是出来闲逛。这是摸不着钱,要是有,早就去赌场里头泡着了。
他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问张小勇,
“这几天,张如山消停吗?”
张小勇想了想,“来过一回,说想在咱厂子里,找个活儿干,被张大伯给赶走了,没见再来。”
“好好休息几天,别想太多。”程超摘下手套,把她揽到怀里,“这件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