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入了八月。
厂子盖好了,比以前大了三倍不止。前后两排,前院儿是车间,库房,办公室。后排,是座两层宿舍小楼,
外头红砖围墙,大门也安上了,崭新的牌匾正往上挂,上头还是张.绣两个大字。
这可是村里的大事,村民们都来参观了,叽叽喳喳聊个不停,有的说,厂子说盖就盖上了,张厂长真不简单。
有的说,瞧瞧这厂子,多气派。
孙雪娥抱着她孙子,挤在人群里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再能干,也是个赔钱货。”
“人家可是上过电视的。“有人听不惯,“比那些就知道吃喝嫖赌的儿子,可强多了。”
张绣扶着后腰,站在最前头,看他们挂牌匾,左上角有点歪,伸手拨了拨。
小丫跑过来,从书包里拿出把枣,递给她。
她捏了一颗,放嘴里咬了一口,又脆又甜。
这段日子,她吃得比以前还多,脸没长多少肉,身上也没胖多少,都长肚子上了。远看像扣了口锅,显得笨拙。
牌匾挂好,村长笑着问,“张厂长,咱们什么时候开业啊?”
算算日子,过不了多久就该生了,程超催了很多次,让她早点去京都待产。
现在厂子盖成了,里面也收拾妥当,当然越早开业越好。
想了想说:“村长您看,八月十五这日子还行吧?”
“好。“村长哈哈一笑,“好日子,咱们也不搞风水那一套了,就八月十五。”
开业是大事,不能少了她们家老板,得给程超打电话。本来想回家就打,谁知道客户电话一个接一个,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程妈妈递给她一个苹果,坐下,接着做虎头靴子。
“行,你说,哪个花样子?”张绣打开免提,一边啃苹果,一边记货单,“二十天发货,等搬到厂子里,发货能提前三五天。好,沈老板别客气,应该的。行,有时间,再去一趟南边儿,喊上苏姐和蒋老板,一块儿聚聚。”
挂掉电话,她凑到程妈妈身边,看小虎头靴子。程妈妈剪掉线头,小靴子就做好了。
靴子圆圆的,放在手心里正好,靴头上绣着小老虎,特别可爱。
“真好看。”她说。
程妈妈笑,拿来个小包袱,打开,里面都是孩子的小衣裳,单的,棉的,一样有个两三套。还有小被子,小垫子。她一层层数过,把靴子放进去,包起来,“还差啥,到京都再添。”
“娘,等会儿。”张绣扶着腰回房,拿来个小肚兜。料子是红丝绸,光滑柔软,上头绣着两条小鲤鱼,精细得像块玉石。
这是她抽空绣的,怕一忙,忘了带,先放进包袱里踏实。
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七点,程超准时打来电话,一秒都不差。
“程哥,十五开业,回来不?”张绣一边说,一边低头绣肚兜。就一个肚兜,万一孩子拉了尿了,替换不开。得抽时间,再给孩子绣一个。
灯光有点暗,她打开小台灯,接着绣。
那边,程超签好合同,放在一边,“早点收拾东西。主任说,生之前,还有几项检查要做。这次必须来京都。再拖,别怪我拿绳子。”
现在身子太重,他要绑,她真打不过他,“知道……”
没说完,肚子忽然疼了一下,像小东西在踹,又不像。
“怎么了,不舒服?”程超问。
就那么一会儿,就不疼了,张绣没在意,告诉他没事。
“腿还肿不肿?”
“站时间长了,有点儿。”
“那就早点睡。”
“知道了。”张绣说。
程超放下电话,小五就凑过来了,“队长,我申请参加嫂子的开业典礼。”
“不需要。”程超靠在椅背上喝水,“你留下看着公司。”
小五嘿嘿笑了笑,“队长,你就看在,结婚的时候,我不远万里给你撑场面的份儿上,让我去吧。”
“别给我绕弯子。”程超放下杯子,“说吧,去干嘛?”
“我……”
小五叹气,认真起来,从西装里面的兜里,拿出张照片,上面是赵婷。两条辫子又黑又长,皮肤白皙,笑靥如花。
“不去一趟,我睡不着。”他说。
厂子已经收拾好了,打扫得很干净,爹又在院子里种了棵小枣树,干巴巴的,连绿模样都没有,明年才能结枣。
新办公室阳光很足,张绣坐在办公桌前写名单。
这次开业,她想请几个客人,赵爸爸,赵妈妈,赵婷,是肯定要请的。还有夏姐,必须要来。
另外,还有绣师协会的冯组长。本来还想请上尚老师,可是省城太远,来一趟不容易,就算了。
写完,一一打过去电话,都答应,肯定能到,尤其赵婷,恨不得今天就到。
几辆拖拉机开到厂里,来送针线了,卸完货,等着拿货款。
张小勇接过货单,走进办公室,交给张绣,“张厂长,你看一下,一共三百捆线,绣花针七种,还有白坯帕子十箱。”
张绣请他坐下,看了眼货单上的钱数,拉开抽屉,拿出货款,“鞭炮和酒席,准备好了吗?”
开业,鞭炮肯定不能少,剩下的,再订几桌酒席,车间里宽敞,就摆在那边。
“订好了。”张小勇帮忙卸了几箱货,身上沾了些土,拍了拍,才坐下,
“张厂长,我有一个朋友,想来参加开业典礼,可以吗?”
到时候,村民们想来的都能来,别说是张小勇的朋友了,张绣把货款交给他,“可以。”
“那我出去忙了。”张小勇说。
开业那天事情太多,张绣拿出张纸,把流程记下来,防止忘了。
肚子里小东西蹬了几脚,有点疼,她把手放上去,轻轻安抚片刻,接着写。
写着写着,有人敲了两下桌子,她正写到要紧的地方,就没抬头,“什么事儿?”
那人没说话。
她抬了抬眼,目光落在这人的手上。手指修长,和她男人的一样好看。而且他腕上的表一看就值钱,那身西装也高档得很。
这么矜贵,除了她们家程老板,没别人。
心里一喜,抬起头,微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