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懒虫,起床了~~”
“干嘛?我再睡会……”
吴释拿着一根狗尾草,挠着何千缘的鼻子。
阳光的香味被锁在里面,醇香清新。
说起来,九洲的气候也真是奇怪,如今正值冬季却还有生机勃勃的狗尾草丛生。
在隆冬里寻见春天,在这个世界倒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是因为珑洲海域广泛,气候宜人,又或是因为某人的到来。
眼眸中倒映的绚烂色彩,透过光影的映衬,变得愈加梦幻。
“起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唔……去哪?”
“你不是说你哥哥的魂魄破碎,散落在九洲了吗?我们就在珑洲找找”。
听到这个,何千缘立刻支棱起了耳朵。
伸伸懒腰,就跳下了树。
“那还等什么,走吧”。
吴释轻飘飘的落下来,他衣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青中透着暗红,微微有点血腥味。
但问题不大,血染的痕迹比较少。
就算这样,他还是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何千缘再看看自己身上,真是狼狈到不堪入目。
自己的白衣服和蓝斗篷,早就不成样子,都成花的了。
“一直盯着我看什么?我这么好看吗?”
“……少臭美了!我是看自己的衣服脏得不成样了”,何千缘搓了搓衣服上的血,好像怎么也搓不掉。
特别是哥哥的蓝斗篷,怎么能被自己弄成这样呢?
“所以……我们要去挑件新衣服!换个心情再去找”。
吴释摸了摸何千缘的头,笑着把罩纱按在她头上,拉过她的手就往城里去。
何千缘似乎有点抵触,“我不想去衣铺……”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没钱……!”
“没钱?那你荷包里是什么,有什么和我也不能说吗?”
何千缘有些不情愿,磕磕巴巴的说道,“小时候和哥哥……被赶出来一回,有点阴影……”
吴释微微一怔,沉思一会又忽然低下身,凑近何千缘的耳朵说。
“那就更要去了……!”
“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又想故意整我吧?”
“想知道?就跟我来”,吴释拉着何千缘继续进发。
搞什么鬼?
……
阳光和煦,风云变幻,又会是美好的一天。
到了城里,吴释拉着何千缘径直寻了一家铺子。
“你到底要干嘛?”
人来人往的,两个人站在门口傻愣着。
即使遮着身上的血迹,也还是惹人眼目。
何千缘觉得有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奇痒难耐。
“要想活得开心就要脸皮厚!过来,本先生今天就好好教教你”。
吴释说着抬脚就要进去,何千缘连拖带拽,扯住了吴释的衣袖。
“你干嘛!不会是要找茬吧?你无不无聊!人家开门做生意,干得好好的……你”。
“好吗?那我问你,从你这个角度看……这家店里面的布料质感怎么样?”
何千缘虽然觉得很傻,但还是照做了,按着要求仔细看了一眼。
“……没有光泽,粗布麻织的,感觉和我身上穿的差不多?”
吴释满意的点点头。
“而且,这家店身处闹市却来人稀少,偶有一两个进出的,脸还拉得那么老长”。
“还有,这家店一个帮手都没有,只有那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店家”。
何千缘刚才瞟了那一眼,就觉得这铺子的店家有点不顺眼,油头粉面的。
虽然这样轻率的判定一个人有点狭隘,但何千缘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看人一般不会错的。
尤其是她的鼻子告诉自己,这里臭气冲天,脑油味都呕到了骨子里。
一般在这样的地方,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人。
“也就是说……这是家鱼肉百姓的黑店,所以正义马上就要降临了!期待吗?”
何千缘感觉不太妙,“你不会真是要……?”
“嘘~进去就知道了”。
吴释用手指抵住何千缘的嘴唇,邪魅一笑。
感觉店家要遭殃了。
跨进门,好戏就要上场了。
“哪里来的叫花子?滚出去!当我这里是施舍饭菜的吗?”
弯腰驼背还有点秃头的中年人,鼓着肥油油的肚子,深凹下去的眼睛眯着缝。
见两人衣着普通,就觉得肯定买不起,站起来就要赶人。
“别急啊!店家,在下就想给妹妹买件新衣,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吴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来,在手里上下颠了颠。
金灿灿的金子闪得中年人眼睛都瞪大了,直勾勾的盯着看,挪不开眼。
“呦,我这是老眼昏花!认不出贵客来了,望二位海涵呢!快请进,快请进!”
店家笑脸盈盈的,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一笑起来就发现牙里还镶着一颗大金牙。
嗯……酷。
吴释朝何千缘眨眨眼,挑挑眉,有点易如反掌的感觉。
何千缘本来还有点忌惮,但有他在身边就不怕了。
脸皮厚就好了呗,何千缘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
“喂,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不是偷的吧?”
“放心,保准来路清白,跟着我就好”。
好吧,暂且相信你。
“贵公子想给妹妹选个什么样式的衣裳?小姐这么漂亮,穿什么肯定都好看”。
满屋的彩衣何千缘是根本就没有兴趣,她只想知道吴释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店家,听说你家有一种和羊绒一样柔滑,还轻薄透气,很是舒适的料子,还有存货吗?”
“客官真是有备而来啊!有,当然有!这羊绒料可是精品中的精品……不仅轻巧而且柔滑柔顺,最适合二位这样的大家小姐公子了!不过这价钱嘛,肯定就……”
店家摩拳擦掌,准备坑钱了。
“钱不是问题!就要这个,要青蓝色的”,吴释把大金块丢给店家。
接了钱,店家立马跑到里间拿出了压箱底的珍品。
“您看,怎么样?”
打开漆红的木箱,一件青蓝如水的衣衫暴露出来。
一丝一线都是仙气飘飘的感觉,恍如仙器落入凡世。
与周围的粗衣相比,简直不像是俗物。
也许,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吧!
有些难闻说实话……
“缘缘,喜欢吗?”
“喜欢……?可是……”
“就要这个,包起来吧”。
“得咧!不瞒您说啊,这可是我机缘巧合才得到的布料,一直珍藏着……就等着二位贵客把它收走呢!”
机缘巧合?
一块料子而已,有那么珍奇吗?
不过是真的好看,和汕洲春天翠蓝的湖水一样,晶莹透亮的。
“客官慢走啊!有钱……不,有空再来!”
店家擦着大金块,呲着大金牙笑得都要背过去了。
“又骗了一个,发财了!”
就知道苍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就是落到哪,哪里就臭嘛。
一直落,一直落……直到被人打死。
还不知悔改……
这世界上的苍蝇太多,就臭到骨子里去了。
其实苍蝇只是为了生存,而异化成苍蝇的人,可就不只是为了生存这么简单了。
多半是人性的私心在作怪。
……
“冷吗?”
“不冷,马上就好了”。
吴释背过身,问道。
何千缘用罩纱遮着,迅速的换好衣服。
天气还是凉嗖嗖的。
“怎么这就舍得换掉你那宝贝衣服了?”
“废话!当然是衣服已经脏得不能穿了,再说了……你都大手一挥买下来了,哪还有不穿的道理呢?”
“没有别的原因了?”
“……因为是你送的!好了吧?”
“这才像句话”。
在何千缘心里,吴释可能早就是家人了。
家人送的衣服,当然能穿了。
“好了”。
吴释转过身,和自己预想的一样确实很适合她。
清萍点水般,难以忘怀。
“看够了吧?该你解释解释了”。
何千缘一下把罩纱按在吴释脸上,将旧衣服整整齐齐的收进荷包里,才质问道。
吴释眨眨眼,显得很无辜,“解释什么?”
“你还装傻?为什么要去那家店铺,不去找哥哥!净做闲事了,都怪你”。
何千缘赌气,不理吴释了。
吴释则揉了揉何千缘的头,哄道。
“你这样想的话可不对,今天还是有收获的,不是吗?”
“什么收获?”
“教了你脸皮要厚,还教了无良店家做人要厚道啊!”
“这两样?我怎么都没有感觉,你能不能不要考验我的智商,说清楚点”。
最讨厌故弄玄虚,说话前不搭腔后不着调的人了。
“拿店家自己的钱教他做人,不就是让他仁厚一回了吗?”
“他自己的钱?你是说……钱是你偷店家的?”
“什么叫偷,太难听了!应该叫借,我不是还回去了吗?又没有私吞”。
“你……好吧说不过你……也就是说,他白给了我们这件衣服……不对,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有压箱底的这样东西的?”
“昨夜星辰昨夜风,夜来无事潜入风,借钱的时候顺便看见的”。
“不就是偷偷把人家里翻了个遍嘛,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你至于这么骄傲吗?”
吴释撩了撩自己的鬓发,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何千缘继续问,“那教会我厚脸皮这件事,又怎么说?”
吴释比何千缘高一个头,每次他低下身在何千缘耳边说话,感觉都没有好事。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吴释笑嘻嘻的说道,“妹妹你都穿着白嫖的衣服了,还不算脸皮厚吗?”
果然……!
“好啊,你教得可真是开心!桃李满天下,让我背黑锅当恶人是吧?”
“这不是让你试试厚脸皮的味道嘛,怎么样?不错吧?”
其实,何千缘有时候脸皮也是挺厚的,但还是分场合的。
只要不威胁到生命和根本原则,一般何千缘都选择忍气吞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千缘很喜欢当透明人。
最好的是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别人永远也不要看见她。
“好个头!怪怪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值得更好的,不要总是委屈自己”。
真诚的话往往最能打动人,击碎心理防线。
曾几何时,很多人都对何千缘说过这样的话,希望她过得好一点。
说不幸,何千缘是挺不幸的,从小饱受生活的折磨,还白白蒙冤。
但她也挺幸运的,能遇到心疼她的也懂得她的,还教会她爱自己的人。
这一次被坑何千缘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
“那谢谢你……”
“不客气,我的小学生”。
何千缘眼泪丝丝的,红着鼻头,倔强的眉眼别样的美。
“不过,下次你要是再干这种事,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害得我担惊受怕的”。
“怕什么?怕我坑你吗?”
“早就被你坑习惯了,我是怕万一暴露了,我们想跑都跑不了……现在我们可是价值几金的逃犯,你心里没点数吗?”
“哦,原来是担心这个……放心,我一定把自己的绝世容颜藏起来,不给你惹麻烦”。
“就不能夸你!一夸就上天……饿了,吃饭去”。
吴释戴上斗笠,跟上那个小小的人影。
一直浪荡的他,也是有了家的感觉。
……
路过那家衣铺,吴释朝那里望了一眼,依旧冷清。
大白天的都关门了。
莫名的,有点奇怪……
但细想想,可能是挣够了钱,早早回家了吧。
可惜被骗了……真不好意思了,谁让你坑了那么多人呢?
就当做了一回善事吧!
“吴释,怎么了?”
“没事,忽然有点可怜他”。
“还不是你害的!走了”。
“嗯……不过,怎么感觉还是有点奇怪……算了!”
两人走后,门是虚掩着的,阴风一吹就开了一条缝。
努力往里面看去,是一抹明艳的血红色,地上流淌着还新鲜的血迹。
“煋原,差不多了吧?都快掏空了”。
“急什么,店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他”。
煋原手里轻轻的提着,像牲口一样鲜血淋漓的店老板。
他的胸腔里已经被掏空,里面的东西都散在了地上。
“明白,都依你!”
白衣的小丑递给煋原一块手帕后,又乖巧的蹲在地上,给残破不堪的尸体又补上几刀。
“好了,碎英!你也擦擦”。
红衣人说着就随手把沾满血的帕子,轻轻搁到了碎英煞白的脸上。
喜上眉梢,激动万分。
碎英连忙恭敬的接住,紧紧收在了手里。
煋原把尸体一丢,整个都扔在了干净整齐的衣服堆里,瞬间变得血迹斑斑了。
“那可是主人的东西,就这样轻松的给了别人……没把他搓成灰都真是便宜他了”。
碎英又递过去一块新的帕子,煋原继续擦拭着手缝里的残血。
他白皙的面容上是一片狼藉,触目惊心的恐怖。
“我们这样做,那主人那边怎么交代……?”
“怕什么?主人也没说不能这样做,再说了我们也是为他出气,名正言顺的……还有我呢”。
“好,我都听你的!还是快走吧,这家店太晦气了,别熏着你”。
碎英俯下身伸出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搀着煋原。
“行吧,也该收手了!走的时候别忘了封死门,一时半会的应该也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明白,我办事你放心”。
一阵红烟闪过,美艳的红影消失了。
虔诚的碎英抬起头,才敢偷偷直视他的身影。
“永远为你效劳,我的公子”。
血屋潜藏着罪恶,新衣隐藏着秘密,喜事变丧事。
红白交替,就在一瞬间。
隐秘的角落里,永远都汹涌的澎湃着热恋的爱,尽管从来不曾被人看好。
也从来不会退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