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这年头,这么靠近都市中心的城中村,居然还有泥巴路。
在路灯照不到的马路尽头,就是土路。
没有路灯,星光也穿不透这黑暗。
我和程橙都打了手电筒,奈何可见度也不高。
李大柱带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住处走。
他住在村子中间一座民房里,四层楼房,据说是分租给8户人家。
“很不好意思啊,我住的地方条件比较差,还是公共浴池和厕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们说。
“这没啥,便宜就行。”
身为打工仔,我很能体谅他的难处。
“对对,我们合租的那间房,才50块钱一个月,算上水电费,我们俩一人一个月也就70多。哎,他这一失踪,压力全到我自己身上了。”
说罢连声叹气。
来到那栋楼,远远看去,就像一块墓碑矗立在宅基地上。
周围的几栋楼都变成废墟,不远处还有一些2、3层的房子,也是出租出去。
到了楼门口,他支支吾吾地说:“一会儿你们要是看见啥,听见啥,千万别害怕啊……”
“什么意思?”程橙问。
他就说了,这栋楼闹鬼。
我和程橙对视一眼,闹鬼?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我俩是干啥的?
程橙淡淡一笑,自信满满:“没事,闹鬼的事我们见多了,大部分不是真的闹鬼,疑心生暗鬼。”
“不不,这楼真闹鬼。”
李大柱跟我们说,早在几年前,这里曾经起火,原因是有人电动车充电时电瓶爆炸。
幸亏充电的人住在三楼,是把电池拎到屋子里充电的,火烧了301、302、401三间屋子。
可惜,当时是半夜,三个房间的租客都在家睡觉,一共死了五个人。
“哎,有一对小年轻啊,刚结婚,还在窗户上贴了喜字,给我们发了喜糖。”
着火的就是这对小夫妻租住的301,另外三个人,有一对出门务工的农民工父子,还有一个做保洁的50来岁的阿姨。
他们就像浮萍,随波逐流,来了去了都不会有人注意。
又像是桌上的灰尘,一阵风吹过,灰尘飞了,谁也不会在意他们飞去了哪儿。
失火责任在于小夫妻,自然也就没人赔偿。
而小夫妻家境困难,也没钱赔偿另外三个人,五条人命,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场火灾之后,房东连房子都没修缮,就是降低了一下租金,很快就全部租出去了。
可是,从那之后,开始闹鬼。
也就是那些常见的闹鬼传闻,半夜三更的哭声啊,挪动家具的声音啊,脚步声啊之类的。
最离谱的也不过是有人起夜时,遇到了晚归的小夫妻中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以前是做外卖员的,经常深更半夜回来。
“他很勤奋,赚的也多,挺说一个月赚5、6千呢,不知道干嘛非得跟我们挤在这里。”
李大柱十分羡慕他的收入。
他还说,死的最惨的,就是那个小伙子,整个人被烧成焦炭,眼珠子都爆掉。
爆炸的时候,他最靠近电池,睡梦中下意识地保护妻子,弯曲着抱住妻子。
最后,两个人的尸骨甚至都没办法分开,就一起烧了。
“我是没见过哈,但我听宋大旺说过,他有一天凌晨赶去做工,一出门就闻到一股糊味……”
李大柱的描述十分令人惊悚,他不去天桥下说书实在是可惜。
宋大旺说给李大柱听,李大柱再来料加工一下,具体细节也只能靠我自己揣度。
时间拉回到宋大旺失踪前的某个清晨。
那时候,国际庄早晚还有点冷。
宋大旺出门的时候,天上还有星星,月亮都在沉睡。
他哆哆嗦嗦,穿着最趁头的一身衣服,今天是要去一个展会会场做保安维持秩序。
村子里的原住民都已经搬迁,住在这里的,是社会底层和边缘人群。
他们大多数都居无定所,只敢租一百元以下的月租房,甚至还有的房间被房东分割成一个个床位出租。
宋大旺已经是这里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一批人。
起床的时候还有点冷,一踏出门,他忽然感觉一股热烘烘的风扑面而来。
宋大旺觉得奇怪:“咱这村里也没通暖气,咋这么热呢?”
无论如何,清晨冷时有热气是好事。
宋大旺一开始挺开心,可是走了没两步就不对劲了。
那股热气一直跟着他,形影不离,而且越来越热,就像背上背了一只火炉。
越来越热,没走几步,宋大旺的衣服就湿透了。
他想到这栋楼的邪门,身上热,心里却凉透了。
“不会吧?俺不会那么倒霉的。”
他忍不住脱掉外套,看着湿漉漉的后背心里哀愁。
现在竞争很激烈,穿着稍微邋遢一点,都会被劳务中介涮掉。
身后好像有人,但宋大旺不愿意回头看。
这大清早的,出门见鬼多晦气?
越不愿意回头,他就越热,走着走着,还听到身后传来喘气的声音。
就是那种一直喘不上气的声音。
哈嗤、哈嗤,听的人心里难受,抓耳挠腮地想要回头,又不敢。
砰!
宋大旺一脚踢在楼道门槛上,这才惊觉,这么长时间了,他居然一直都在一楼走廊里。
这可是农民自建房,一层有两户,门对门,走廊并不长,通常三两步就能从房门口走出楼。
可这一回,宋大旺邪门的怎么都走不出去。
他加快脚步闷头朝前走,砰,又是一脚踹在楼道门槛上,脚趾头都疼的没知觉了。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力度。
宋大旺有点绝望。
“嘿呀,你走那么快干嘛?”
身后猛然传来个声音。
宋大旺可太熟悉了。
这不是那个烧死的小伙子吗?
他们曾经打过照面,那可是个非常勤劳的小伙子。
早出晚归的,就是为了赚钱,好早点在这座城市安家,接一家老小来城市里生活。
小伙子去世后,宋大旺还和李大柱一起去给他家里人封了个白事包,包了20元钱。
他可抠门了,烟都只抽六块钱的。
能给人包20的礼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物伤其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