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拍拍张峰的肩膀:“别激动先,坐下听老板娘说。”
张峰擦掉眼角的泪,顺从地坐下,我生怕他伤上加伤,到时候佣金拿不到,没准我们还得替他出医药费。
“那个姑娘自己跟我说的,说如果有一天,她弟弟找过来,就把这个给他。”
老板娘回忆那天,张娟出现时的场景。
那是个傍晚。
她们的粉店做的大部分是司机的生意,往来的食客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只有张娟姐弟俩,经常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两个小时,点两碗粉,边吃边说笑。
老板娘结婚之后,过的并不快乐,所以很羡慕她们的快乐,便在忙活的时候,暗自注意这两人,印象深刻。
今天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认出张峰,是因为她自己状态不佳,再加上张峰这阵子憔悴不少,小小年纪,竟然胡子拉碴了。
当我们提起姐弟俩吃粉时,她马上就记起来。
那个傍晚绵绵细雨,店里有七八个客人,都是大老粗。
突然张娟推开门走进来,年轻时尚的都市靓女,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板娘亲自招待她,是因为她感觉到女孩情绪不对劲。
“那天她穿了一身户外的速干衣,还背着一个黑色大包。”
老板娘比划了一下,我觉得那应该是登山包。
坐下来之后,张娟点了一碗粉,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吃,而是拿着本子写写画画。
“就是这个笔记本。”
老板娘冲笔记本费力地努努嘴。
就在这短短半小时内,她又老态不少。
“我没看,你姐姐不让看,我这人没啥本事,说话还是算数的。”
老板娘说。
“那为啥本子在你这里?”我好奇地打量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在她后脑勺处飘来荡去。
那并不是鬼,而是别的什么。
我在脑海里搜索半天,觉得一个词最合适——亡灵残念。
人死之后变鬼,在人间有未完成的心愿,就会产生执念、逗留。
但我是能看见鬼实体的,这个影子,应该是鬼魂消散之后留下的残念。
我猜,这大概是她前男友赵亮吧,他应该很爱她。
老板娘回答:“你姐姐在我家店里吃过粉,就走了,半夜的时候回来……”
“半夜?你家店是24小时?”
老板娘点头:“我和老公只在店里呆白天,晚上有雇工留守。但那天我跟老公吵架,就呆在店里,想着人多阳气旺,顺便也躲开家里那些事。”
那天半夜大概2点多,老板娘正趴在门口的桌上吹风扇玩手机,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摇摇晃晃从街尽头走过来。
这条街都是饭馆,只有两家做24小时,粉店是一家,另一家和她们隔了三个门面。
那个人实在粉店隔壁的门口,摔倒在地上的。
老板娘热心肠,招呼工人一起把人扶起来,抬到店里。
“是你姐,她身上很脏,头发乱糟糟,背包也没见了,我以为她……”老板娘叹口气,“给她喝了碗水之后,她忽然抓着我的手,告诉我如果你来了,就把本子交给你。”
张峰默默流泪,泪珠子一颗颗滴落在笔记本封皮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笔记本页脚,发出沙沙的响声。
“给我看看。”我伸手。
他默默递给我。
我翻了一下笔记本,里面都是一些漫画形式的日记。
程橙则是进一步跟老板娘聊天交流,套取有用的信息。
老板娘身体很虚弱,最终说她怀疑女孩去了那间旧宅,就是她前男友失踪的地方。
因为从那晚去过旧宅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赵亮。
但是镇上也没发生过什么凶案,赵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可怜的赵亮只有一个嫁到北方去的姐姐,两姐弟关系不是特别好,很少联系。
所以他即便失踪了,也无人关注。
看得出,姐姐是个聪慧的女孩。
日记最开始的年月,是11年前的某一天,那天的画面色调是灰暗的。
风雨中,有个女孩在枯树下无助地哭泣。
页脚写了一行字:“我该怎么跟弟弟交代?父母不在了,她们已经死了。”
如果这真的是日记而不是漫画的话,那张峰早已经是孤儿十多年了。
我心里叹口气,可怜这个娃娃。
后面都是些日常漫画,直到有一页,漫画中出现一对中年夫妻。
只是这两个人的模样很特别,影像扭曲虚幻,更像是鬼。
“爸妈没死,爸妈没死!”
张娟留下这两行字。
再之后,是张娟去各地调查的漫画,都在附近的城镇,最后几篇,就是福临镇。
看来老板娘说对了,她把目光锁定在那栋老房子。
可为什么是老房子?
她父母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毕竟当时张峰年幼,她们怎么放心的下?
日记就在张娟失踪的那天戛然而止。
我又产生疑问,为什么所有跟张娟有关的个人信息,她存在过的证据,都被抹杀,唯独这本日记还在?
身份证、户口、学校学籍、毕业证、公司,包括房本。
以前房本上的户主是张娟姐弟俩,各百分之五十的份额。
而现在,房本上只有张峰的名字。
就连派出所户籍系统都查不到张娟存在的证据,甚至张峰说过,他们调取监控,本该张娟出现的地方,也没有她的影子。
就因为这个,男孩才觉得绝望。
这个世界上,曾经没有人信任他,帮助他,他才会想用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
直到遇见我们。
我们答应帮老板娘,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张护身符,并告诉她踏踏实实休息、吃喝,等我们去老房子调查过后,会回来帮她彻底处理一下目前的困境。
送我们下楼时,老板娘说:“能提个要求吗?”
我们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你说吧姐。”程橙道。
“如果可以,顺便帮我找一下赵亮。虽说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但到底是同学、曾经是恋人,我不希望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老板娘虚弱地靠着墙。
不等程橙回答,我就点头:“好,我答应你。”
程橙暗自掐我一把,后来背地里骂我:“好什么啊?谁给钱?你看她是出得起钱的样子吗?不管啊,这钱从你的提成里扣。”
切,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