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纳斯庄园,前一天。
大法师迪鲁斯和奥利安开始严重担忧起来。学院假期已经过去一半,但弗里亚和尤里亚尔的情况却越来越糟。尤里亚尔几乎足不出户,几乎拒绝进食。
每顿饭前,尤里亚尔都必须服用一种淡味的镇静剂,否则他就会立刻呕吐。他需要药水来助眠,另一些药水来清醒,还有很多药水以防止他对每一个听到的声音反应过激。
而弗里亚则显得焦躁不安,几乎不怎么睡觉,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训练中,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她时常皱着眉头,而在对练时,她的每一击都仿佛是在为生存而战,常常导致对手受伤。
只有奥利安能够阻止她做出事后会后悔的事情。最糟糕的是,她事后并不感到懊悔,反而责怪对手太弱。“如果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都打不过,他们就该别自称剑术修炼者了,改行去织毛衣算了。”这是她每次说的,让吉尔尼骄傲、奥利安沮丧的话。
弗洛里娅换下睡衣后恢复得很快,但每当有人问起原因和经过,她总是满脸通红,拒绝回答。新添的羞愧驱散了旧有的羞耻感。
奎拉则自行康复了,但她深深忧虑弗里亚的变化,那个曾经善良体贴的女孩如今变得让她几乎认不出来。
“见鬼的林乔斯和他的愚蠢想法!”维兰·迪鲁斯考虑效仿奥利安,向校长发起决斗挑战。“他把我可怜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更可恶的是他的小组是唯一经历那种试炼的。要是他们当时能排个第二,那这问题就轮不到我们操心了。”他叹息道,“这也是我的一部分责任。毕竟我的其他子女都养成了放纵骄奢的习惯,我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总是保持距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忙于谋划和实验,从没跟儿子建立起正常的父子关系,更像是师徒关系。”
“现在他在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焦虑的父亲,而是一个失望的老师,因此我的话根本无法触动他。如果尤里亚尔不能摆脱这种状态,我儿子的前途就等同于终结了。”
奥利安倒满了两杯琥珀色的烈酒,那是新世界类似威士忌的饮品,然后递了一杯给同样受苦的同伴。“我跟你有同样的困扰。考试后我趁弗里亚不备时跟她谈过心,但现在她却不愿听我说话,就像对着一堵墙在讲。如果把她送回学院,按照她现在的暴力行为,肯定会被开除的。”
“她对我还不够信任,不愿与我分担她的痛苦,对此我也无从责怪她。我忙于职责,甚至在家里的时候也只是确保吉尔尼没有过分行事,之后便匆匆离开,连告别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给新女儿们太多个人空间是个错误,它逐渐形成了一个我不知如何跨越的鸿沟。所以我想到求助于她们的朋友。”
“什么朋友?你说的是那个巫妖?”维兰厌恶地扬起了上唇。
“巫妖?!”奥利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巫妖是亡灵之中的王者和皇帝,那些为了换取无限生命而牺牲人性的魔法师,拥有无限的知识和力量。
“你应该少工作多参加社交活动。卢蒂亚的那个小家伙利特,在贵族圈子里可是名声在外。”维兰带着忧虑的表情解释道,“他突然出现,年纪轻轻却拥有夸张的知识和经验。据跟我一起在瘟疫期间共事过的一些朋友反映,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足以震慑住老兵,并且展示出令人恐惧的黑暗魔法造诣,因此得了这个外号。”
“我想你妻子可能会对他产生好感。”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奥利安脊背发凉。
“我曾对他进行过背景调查,但并没有发现如此极端的信息。不过根据经验,受过创伤的士兵更容易与战友敞开心扉。也许他们会听他的。”
走投无路之下,奥利安使用了他的皇家通行证,通过厄纳斯家族的私人传送门到达了位于马奎西领地首都德里奥斯的法师协会分支所在地。由于不熟悉当地,他不得不飞行并沿途询问方向。当奥利安终于找到利特的房子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喜到。这所房子比他分配给园丁们的住所还要小,但显然维护得更好。
这栋房子显然经过多次翻修,看起来不像农民的住宅,更像是地位较低的贵族所拥有的温馨乡村爱巢。墙壁全部由石头砌成而非木材,倾斜的屋顶覆盖着高质量的瓦片。
“这小子一定花了不少钱买材料和请人帮忙。像这样悉心照顾家庭的人,应该不会像维兰所说的那么糟糕……除非他是吉尔尼。”——奥利安自嘲地笑了起来,吸引了艾琳娜的注意。
“先生,您是不是迷路了?这里没有什么东西适合像您这样的贵族。”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美艳动人。她大约二十多岁,身高约1.62米,一头漂亮的浅棕色长发,在夕阳下泛着红色光泽,宛如野火般舞动。
她身材匀称,笑容亲切,即便是处境严峻,一般的男子也会忍不住想要调情,尽管他已经结婚多年,娶了王国里最美丽、最深情的妻子,并且女儿正急需帮助……
“如果不是我已经和王国里最美丽、最挚爱的女人结了婚,而且我的女儿亟需帮助,我或许会追求利特的姐姐……等等,那是什么?”
艾琳娜那温柔的声音与她手中紧握的黑色长棍形成鲜明对比,使得这根棍子看起来更加不祥。根据其表面刻着的黄色符文数量和它发出的嗡鸣声,奥利安判断这应该是一种基于雷电元素的武器。
“这设计粗糙得有点业余,无法给人以惊喜,但我敢肯定它的威力不小,而且从这个距离来看,躲避是不可能的。如果这是利特做的东西,维兰可能说得没错……”
“不必动武,女士。我没有恶意。”
艾琳娜掩嘴轻笑了一声,可爱至极,但她并未因这位不速之客而放下手中的棍子。
“抱歉,我对贵族的信任程度仅限于我能扔多远。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我是奥利安·厄纳斯,利特同学的父亲。为了我女儿的缘故,我需要他的帮助。”
“你能证明你说的话吗?”她的手微微颤抖。
“抱歉?您是说……”奥利安惊讶不已。
“我儿子在这附近可是很有名的。大家都知道他在一所学院就读,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说认识他。如果你不能证明你的身份,我必须请你离开。”
“您的儿子?您不是他的姐姐吗?”
艾琳娜的笑容消失了。
“奉承不会赢得我的信任。我不愿意用这个东西,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颤抖加剧了,但奥利安看出了那个表情。她不是在虚张声势。幸运的是弗洛里娅之前告诉他关于与利特父母见面的事,所以他只需给女儿打个电话让她为他作证即可。
“对不起,早些时候误会了。跟弗洛里娅交谈过后,艾琳娜恢复了常态。”
“但是自从有个贵族试图杀害我儿子后,我不再信任任何陌生人,无论他们的社会地位如何。利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房子就像一个魔法的小奇迹,这让奥利安的疑虑更甚。这里的空气没有夏季的湿热。
壁炉里空无一物,然而房间却被一些小型玻璃容器散发出的温暖光线照亮,既明亮又舒适。此外,自他踏入房门之后,没有一只虫子或蚊子来骚扰他。
利特利用锻造术再现了空调、灯泡和驱蚊剂的功能,分别通过设计水、光和暗属性的小型元素石制作而成。它们就像是简化版的魔法储存戒指,只能储存一级魔法,并且需要经常重新充能。
奥利安和艾琳娜聊起了各自的孩子,分享了趣事和美好的回忆,直到利特回来。年轻人看上去像是刚从隧道坍塌中勉强逃脱的矿工,全身覆盖着尘土和碎屑。
艾琳娜介绍完奥利安之后,利特立刻用一个法术清理干净自己,然后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厄纳斯公爵,久仰大名,很高兴终于见到您。”他的措辞和礼节完美无瑕,这反而让奥利安心生恐惧。“我就知道,他一进门我就觉得熟悉。他跟我妻子当年一样!如果吉尔尼看到他,她会没完没了地拿这件事说我!我不想任何一个女儿经历我当年费尽心思说服她那样的麻烦!”
“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他们坐到桌边时,艾琳娜去了厨房。
奥利安回过神来,记起此行的目的。
“嗯,你也一定听说了,弗里亚和尤里亚尔在第二次考试后状态很差。期末测试对他们造成了沉重打击……”
奥利安注意到利特的眼睛睁大了,他迅速指向母亲,然后竖起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保密。
“我知道。”利特打断了奥利安的话,“解决那么多害虫的确是个脏活儿。很抱歉他们受到了牵连。”
“他们失去了大部分信心,正处于艰难时期。”奥利安理解了利特的意思,故意说得含糊不清,以免艾琳娜得知考试的真实性质。
“我希望你能尝试去和他们谈谈。他们现在急需所有能得到的帮助。”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利特尴尬地低下了头,“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而且,我很内疚没能早点发现他们的痛苦。恐怕他们会对我非常生气,我说什么可能都会适得其反。”
凭借多年与吉尔尼相处的经验,奥利安能够透过面具和做戏,看出利特的话语真诚,对他们的关心也发自内心。
“如果你真的感到内疚,你就该去。”索卢斯曾说过,“你现在面对他们,还有机会弥补。再次抛弃他们,他们将永远不会原谅你。”
“亲爱的,那不是真的。”艾琳娜插话道,“你一直对待病人做得非常好。所有的农夫都敬爱你。你的朋友们救了你的命,不管他们正在经历什么,你都应该竭尽全力帮助他们。”
“我不记得自己养出了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发现自己被母亲、困境以及责任感夹在中间,利特最终接受了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