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这具新身体的利特能够单手举起一个成年人,能像魔法兽一样疾跑几分钟而不觉得疲惫。然而,在说出那番话之后,他已经气喘吁吁。
将那些话大声说出来是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事情之一。敞开心扉,主动展示自己的弱点,这与他过去三世生活中秉持的一切原则相悖。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接近自我伤害的行为,迫使许多旧伤重新撕裂开来,在众人面前流血不止。他还有太多想说的话,他是多么羡慕他们每一个人,甚至羡慕奎拉,因为他们在这个充满无限潜力的世界里天生就具有才华。
他们是如此年轻,而他却感到苦涩和苍老。他们可以选择生活中的任何道路,而他却被困在一条单行道上无法回头。
“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如果继续说下去,可能会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不像我,他们才是真正的孩子,他们的思想还很脆弱,需要时间真正理解刚才所听到的一切。”——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哭泣,包括利特和索卢斯。虽然她没有眼泪可流,但利特能感知到她的痛苦,就像他感知到那些在场的人的痛苦一样。然而,不同于他们被短暂情绪左右,索卢斯也为利特刚刚迈出的这一小步、虽痛苦却意义重大的进步感到高兴。
“我想我们已经谈完了。”利特抹去脸上的两滴眼泪,“我不愿久留,这就告辞了。”
他走出门去,没有回头,直到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身躯抱住他。
“我很抱歉当时那样说你,说什么你狩猎杀人很酷。奎拉痛哭失声,“我从未停下来想过那样的生活对你来说有多么艰难。尽管我自己也经历过很多磨难,但我只能想象你像是我书本中的英雄人物,可以微笑着面对一切困难。”
“我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你,只考虑自己,从不关心你的感受。如果你有什么我能做的,无论你只是想找个人谈谈,只要你说句话就行。”
利特转过身来,并没有挣脱她的拥抱,也没有回抱她。
“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想得有点多。”他温和地拍了拍她的头,手指穿过她的头发,“你不必道歉。我不是为了博取你们的同情或怜悯才告诉你们这些事情,而是因为我认为在你们决定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之前,有必要了解这一切。”
“现在你们知道了我是谁,我希望你们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要在情绪激动时做重要决定,否则你会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
当他们在学院再次相见时,如果你们仍然坚持刚才所说的话,那就再向我提出这个建议吧。也许这次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奎拉松开了他,意识到自己刚刚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从不曾与他交谈到现在几乎要对他表白心意。
“天哪,我真是个傻瓜。我并没有爱上利特,只是爱上了对他的扭曲印象。幸好他及时阻止了我,免得我出丑。我不能怪他只把我看作是潜在的朋友而不是恋爱对象。我们都还太年轻,彼此都不够了解。让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吧。”
当利特来到厄纳斯家族的私人传送门前时,他发现自己没有奥利安的皇室通行证无法操作它。
“干得好啊,聪明人。现在我必须回去找人帮忙,要是工作人员不把我赶出去就算走运了。这里没人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时,他身后的大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弗洛里娅,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妆也已有些花掉。她搓着手,试图鼓起勇气告诉他她有多么抱歉。
弗洛里娅是与利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每天早晨都会一起散步吃早餐。她不像奎拉那样害羞,也不会像弗里亚那样为了不伤害奎拉的感情而刻意保持距离,但她却从未关心过他的负担。
问题是她的道歉词与奎拉的极为相似。弗洛里娅已经偷听到他对奎拉的回答,而那同样适用于她。在听完整个故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母亲和家庭职责的抱怨是多么愚蠢。
直到那天晚上,弗洛里娅才明白自己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是多么幸运,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肤浅而被宠坏的女孩。
“我正打算去找你呢。”利特冲她微笑,这让弗洛里娅惊讶于他恢复常态的速度之快。
“你能帮我打开它吗?我想回家。”
弗洛里娅从维度项链中取出通行证,一言不发地设置了传送门的坐标。
就在利特即将踏入传送门时,弗洛里娅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确定不想留下来吗?晚餐会非常美味,而且我们有足够的客房给客人住。”这是一个明知愚蠢的台词,但弗洛里娅不愿就这样放他离开,好像他完成任务后的仆人一样。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五分钟内你们都会冷静下来,然后就是尴尬的道歉和沉默。你们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怎么做,我也一样。”
利特通过传送门后,门立刻关闭了,这让留在自家舒适环境中的弗洛里娅感到了寒冷和孤独。
***
厄纳斯家族是一个古老的贵族世家,充满了隐藏通道和秘密门。维兰·迪鲁斯选择紧邻儿子公寓居住是有原因的。
只需移除壁炉中的金属网格,就能在不使用可能导致偏执魔法师警觉的魔法的情况下,监听隔壁房间发生的一切动静。
维兰、吉尔尼和奥利安从头到尾都监听了全程,甚至奎拉的发言也没错过。奥利安强烈反对侵犯孩子的隐私权,但维兰坚持己见。
“我不能把我儿子的未来交给一个我不了解且有许多负面传闻的人手里。在尤里亚尔需要帮助的时候弃他不顾,那就意味着再次辜负他,我已经受够这样做了。”
吉尔尼借此机会更好地理解了这位新对手的本质以及他与她女儿们的关系,而奥利安只能叹息并接受现状。
“真是个有趣的人物。”维兰一边拨弄着山羊胡子,一边评价道,“这类人是伤痕累累的,但他们有可能成为无比宝贵的资源。我必须告诉我的儿子要亲近他,如果他在过程中不崩溃的话,这个利特或许有着光明的前程。他在很多方面让我想起了我的祖母。”
听到“伤痕累累”这个词,吉尔尼感到了私人冒犯,她向维兰投去一个温柔的笑容,这笑容让奥利安脊背发凉,就像她在囚犯面前摆弄刑具时一样。
奥利安知道,如果目光能致人伤害,维兰的残骸恐怕都能塞进吉尔尼的钱包。然而她没有反驳他们的客人。晚餐时间将近,他们还需准备一下。
奥利安和吉尔尼先行离开,回到他们的私人居所继续讨论。
“真是个无知的傻瓜。”她嘲讽道,“如果他多花点时间走出实验室,在朝廷上待一会儿,就会知道他们中一半都是‘伤痕累累’的人。亲爱的,你对那个年轻的利特怎么看?”
奥利安总是惊讶于无论妻子的情绪多么激烈,她总能保持冷静,并在任何情况下都沉着应对。
“他还年轻。我真的希望他能从过去的创伤中恢复过来。要有意志力和勇气才能不让这样的重担压垮自己,并能够与他人分享。他可以成为我们女儿的好朋友,也可以成为王国的一大助力。”
“那不是我想问的。”吉尔尼开始为奥利安挑选西装,因为奥利安还在犹豫领带的选择。“奎拉现在还不算很吸引人,但她很有天赋,而且似乎真的很关心那个男孩。弗里亚虽然表现出强硬的样子,但如果她真的把他当作陌生人,就不会对他那么生气了。”
“至于我们的小花儿,任何一个能让她脸红的男孩都比迄今为止我们介绍给她的所有男生强多了。更别提她犹豫片刻后还追着他跑。当我们接纳他加入家族时,我们必须确定将他与谁匹配。幸福的婚姻全在于彼此的契合度,就像我们俩一样。”
“你说的‘当’是什么意思?”
***
回到卢蒂亚后,利特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径直前往特劳恩森林。最近发生的事件让他身心疲惫,他渴望独处。
“妈妈以为我出门了,所以不会担心。再说,如果有事发生,她随时可以通过通讯护身符联系我。”索卢斯和利特来到锻造实验室尝试第二种方法。尽管利特仍然疲倦,但借助振奋魔法可以弥补这一点,而在内心动荡不安之际,他觉得有必要埋头于工作之中。
根据甘茨威尔的理论,克服锻造术极限的最佳途径是使用第二个魔法阵。普通的附魔过程只需要一个魔法阵来储存符文和收集必要的魔力。
锻造师的职责就是提供能量,迫使符文和魔力进入物品中,施展的力量必须超过魔法阵本身存储的能量。
如果这一条件无法满足,附魔就会失败,这也是为什么锻造师的作品永远无法超越其自身魔力容量的原因。甘茨威尔曾假设,通过使用第二个魔法阵代替自身的魔力,锻造师可以合作制造出更高级别的物品。
他的工作引起了极大的期待,尽管同时使用多个魔法阵已经是标准操作程序,但这通常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魔法能量而非使它们相互碰撞。
最终,由于甘茨威尔的理论从未取得成果,被人们摒弃。用魔力填满两个重叠的魔法阵会使它们变得不稳定,冲突的能量会破坏魔法阵,导致魔力过快消散,以至于任何附魔都无法成功。
经过几次尝试后,利特和索卢斯发现无论是索卢斯利用振奋魔法维持魔法阵充能,还是利特运用真实魔法加速过程,都无法成功。
“夜还长着呢。”索卢斯叹了口气,“你是想休息一下还是选择第三个方法试试看?”
“都不。”利特说,“我想我找到了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