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让端着水杯,走进了裴景淮的书房。
裴景淮坐在桌前,正解着衬衫袖扣,他看了叶知让一眼,示意她把水杯放在桌上。
叶知让走过去,放下杯子:“小叔,需要我再帮你冲一杯蜂蜜水吗?你好像喝酒了。”
裴景淮挽起衣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先不忙,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叶知让绕过桌子,小心坐下,这么正式,总感觉不像什么好事。
裴景淮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明天早上去医院,我需要你亲口告诉老爷子,你不同意他对遗嘱的修改,不愿意继承和裴轻寂以及裴家有关的一切。”
他顿了顿,放下杯子:“钱也好,房子也罢,以后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不要,对你而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
“没有可是,叶知让,无能自保的时候,要学会藏拙。老爷子谋算了一辈子,不缺你一颗棋子。我也没有无能到会害怕裴云业,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要做的,就只是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别给我添麻烦,明白吗?”
叶知让没回答,裴景淮又问了她一次:“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叶知让低下头,攥着手,沉默了片刻,她小声问:“是不是如果我裴爸爸还在,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别胡思乱想,不论是我还是裴轻寂,我们所面临经历的一切,都不关你一个小孩的事儿。”他随手翻开了一份文件:“话说完了,你该去睡觉了。”
“小叔。”
“又怎么了?”
“过几天……年前,你真的要把我送去江城吗?”
“你家长辈都在,过年,你不回家?”
叶知让又一次沉默了。
她不觉得姨妈他们想让她过去,毕竟从十一月到现在,连外婆都很少和她联系。
她甚至能想到,过年去了姨妈家,他们一瞧见她,就会因为想起唐茴和裴轻寂,而伤心叹气。
在他们眼中,她不止是唐茴的女儿,她身上还有叶寒的影子。
她姓叶,只这一点,就是扎在外婆和姨妈心里的一根刺。
叶知让很清楚,跟着裴景淮是她最好的选择。
裴景淮虽然是裴家人,但他从小就在国外生活,不仅和裴爷爷不亲,和裴云业有仇,就连裴轻寂在他眼中也只是值得敬佩的大哥。
他对唐茴,裴轻寂,和叶寒之间的恩怨,了解不多也不好奇,所以他对她,从不会牵扯过多的前尘感情。
更不会因为她姓叶而如何。
在他面前,她只是叶知让,一个可怜又麻烦的小孩。
照顾她,是做慈善,是积累功德。
她跟着他,也比跟着任何所谓家人都要过得自在。
“小叔,我可以不去吗?”
裴景淮翻文件的手一顿:“你不是想你外婆吗?想当白眼狼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
裴景淮抬头,蓦的笑了:“小孩,你以为你是谁?谁离了谁不能活?你现在要是不想去睡觉,就去写作业,别在这儿烦我。”
叶知让还是没动,对视了片刻,她小声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写吗?”
“随便。”
得到了裴景淮的应允,叶知让忙是起身,小跑出书房,上楼抱来了自己的寒假作业。
她占了裴景淮的小半张书桌,笔袋,作业本,练习册摆得整整齐齐,看似有条理,但实则根本不能细看,毕竟裴景淮是没见过,有人能对照着数学公式书,写英语练习册的。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继续忙着处理手里的文件。
叶知让装模做样的拿着笔,一知半解的做了一道英语阅读理解,然后剩下的时间,她一直在偷偷观察裴景淮,学着他的小动作,折一下书角,展平,再折一下,翻页,如此往复。
因为偷看的太过专注,一不留神就和他对上了视线,只一瞬,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忙是低头,假装做题掩饰尴尬。
裴景淮合上刚签好的文件,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小孩,要是不想写,就别写了。”
“要写的,早写完,早自由。”
裴景淮挑了下眉,他放下杯子,扫了眼叶知让手下的练习册:“总共就四个选项,你是怎么写出个J的?”
“J?”叶知让忙是去翻笔袋,拿修正带:“我写错了。”
裴景淮抱着胳膊靠向椅背:“小孩。”
“嗯?”
“过年,你先去江城,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你再回来。还有……”
“什么?”叶知让把J改成了c:“小叔可以直说。”
“你那个笔友,说到底就是个陌生人,别因为给人家写过两封信,就傻乎乎的觉得是朋友,可以私下约着见面了。你要是被我知道,你去见了陌生人,等回来,腿给你打断。”
叶知让敷衍的嗯了一声。
“好好回答。”
“我知道了,小叔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乱跑,不找麻烦,老老实实的等你接我回来。”她抬头看他,认真道:“小叔也要照顾好自己,少喝酒,少抽烟,多喝热水,还有好好吃饭,脾气不要太坏,不要和爷爷吵架,还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景淮不耐烦的打断了:“别以为很了解我,闭嘴,写你的作业。”
“哦。”
叶知让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做题,裴景淮也拿起了另一份待处理的文件。
临近十二点半,裴景淮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合上笔盖,抬头,只见小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小脸瞧着软乎乎的,睫毛轻颤,像是在做梦。
“睡得倒是香。”裴景淮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由掩唇打了个哈欠。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上楼睡。”
叶知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猫似的耸肩伸了个懒腰,声音软软的叫了声小叔。
裴景淮拿着水杯,站起身来,绕过书桌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把她的发顶:“明天把头发扎起来,小孩就该有小孩样儿。”
“我才不是小孩呢。”
裴景淮没再理她,径直离开了书房。
叶知让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慌忙把压在胳膊下面的那张写满了裴景淮三个字的便签纸,藏进了公式书里,还好没被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