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叶知让已经做好了要被小叔骂的准备,可裴景淮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拉着她,给她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贴了个创口贴,就让她上楼睡觉了。
一觉醒来,见义勇为的打架事件就好像变成了昨晚的一场梦,叶知让想知道后续,可裴景淮告诉她,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多问。
和她做了同一场梦的还有常念和宋霁川,他们也都被家长告知了同样的话。
但最惨的还要数常念,她爸妈不允许她再组乐队瞎混了,还准备年后提前把她送出国。
叶知让坐在床边听着电话里,常念愤怒的哭诉。
常念说得伤心,叶知让攥着衣角听着,也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她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到她,想帮,可除了听她倾诉,又什么都做不了……
二月底,一开学就迎来了摸底考试。
经过一个假期的预科补习和查漏补缺,叶知让答题也算得心应手,班级排名往前进步了三名,年级排名上升了七名,虽然距离冲刺班的年级前二十五名还有些差距,但已经很近了。
转眼便是四月,临近清明,天阴沉沉的时常飘着小雨。
清明假期的第一天,叶知让和裴景淮一起去归园为裴爷爷,裴轻寂和唐茴做了祭扫。
四束花摆在两块黑色的墓碑前,坟冢下,睡着他们最亲的人。
裴景淮把叶知让罩在伞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叶知让也难得没哭,她拿着管家递来的干燥的白布,认真擦拭着裴爷爷的墓碑,白布上留下的灰尘是爷爷长眠后,时间留下的痕迹。
临走前,她又多望了一眼妈妈和裴爸爸合葬的墓碑,多看了一眼他们的遗像,妈妈在冲她微笑,裴爸爸也是。
叶知让鼻尖有些泛酸,想哭,可是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要成为一个大人,首先就得学会坚强,总躲在小叔的羽翼下哭,算什么本事,又算什么大人……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第二天一早终于放了晴。
阳光熹微,空气中还夹带着未退的昨日水汽,草木和泥土的味道更是别有一般清新芬芳。
树影映在不算规整的青石台阶上,随着微凉的风一晃一晃的,明亮的光透过树叶枝杈照来,格外晃眼。
虫鸣鸟叫,亦是勾勒着春日氛围。
叶知让跟在裴景淮身后,走在去往明昭寺的山间小径上,钟声旷远,格外让人心静。
寺院里香客众多,香火鼎盛,迈进院门,捐了香火,上了香,叶知让站在佛前许了关于前途和小叔的愿望,裴景淮亦是久立于此。
只是叶知让不知道在裴景淮静立的这几分钟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许了什么愿。
只知他的神情暴露了他藏在眼底的重重心事。
她望着他,他凝望着神佛。
良久,裴景淮垂眸对上了她的目光,语气淡淡:“走吧。”
因为正是踏春时节,明昭寺也推出了他们的季节限定,限时三天,允许香客留在寺中吃午餐,今天的食谱是鲜菇素面。
到了饭点,排队的人很多,叶知让也很想试试,裴景淮瞧着她一直往排队等饭的人群方向望的满是渴望的眼神,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你怎么这么馋?素面也想吃。”
“鲜菇素面,一听就很鲜。”叶知让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真的很鲜。”
“你还有别的形容词吗?”
“这得吃了才知道。”
因为太过渴望,所以叶知让如愿得到了两张领饭的小票,她和裴景淮一前一后排在了等饭队伍的后面。
正午时分阳光正盛,早上爬山时穿的外套,这会儿穿着,已经捂出了一身汗,叶知让脱了外套,回头看了眼还捂得严实的裴景淮:“小叔,你不热吗?”
“热。”
“那为什么不脱掉外套?”
本来排队就烦,裴景淮多一句话都不想说:“累。”
叶知让不问了。
又等了一会儿,队伍前进了一小截,她再一回头,小叔不见了。
叶知让捻了捻手里捏着的两张票,有些着急的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儿,也没瞧见他。
队伍越走越快,终于在即将望到终点时,裴景淮慢悠悠地晃了回来,叶知让松了口气,裴景淮也没多解释,只示意她往前走。
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终于吃上了一碗鲜菇素面,汤比想象中还要鲜,所以纵使窗外的风景再好,叶知让也只专注于面前的这一碗面。
裴景淮瞧着她大口吃面的样子,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红色的木盒,放在桌上,推向了她。
叶知让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汤,放下碗问道:“这是什么?”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串小直径的紫檀佛珠,上面还缀着一朵檀香木刻的莲花。
裴景淮故作随意道:“你总爱做噩梦,据说有点儿用,戴着玩吧。”他瞧着叶知让拿起佛珠套在了手腕上,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小叔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刚刚。”
……
假期一过,高考日渐临近,虽然叶知让还没升高三,但高考的气氛却是一点没少感受。
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楼上高三年级两层楼的灯都还亮着,她有时候下楼后站在校园里,望着楼上好像总是不灭的灯,就在害怕,既是畏惧高三的到来,又隐隐有些兴奋,她甚至想好了,高中毕业的暑假要做什么。
如果人生能有快进键,她真希望按钮一按,这灰暗疲惫的几年,眨眼一挥间就能过去,等一觉醒来,她出了高考的考场,再一觉醒来,她已经拿到了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再睡一觉,睁开眼,小叔就躺在身边……
如果人生这场游戏真的能有这样的外挂,那她做梦都能笑醒。
可这样的美梦,她是一次都没做过。
叶知让趴在书桌上,拿着笔把以半年为期写给叹号的信,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又在末尾补了一句:敬颂春祺,肃请夏安。
最后把她今天在校园里摘下的一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夹了进去,合上了日记本。
叶知让靠向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长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信还能写多久,现实里的叹号马上就要高考了,那小叔这个假叹号又要把收信的地址改到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