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叶知让有早八的课,她早早就收拾东西出门了。
裴景淮起床下楼吃早饭时,餐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餐具。
做饭阿姨把热好的早餐端上桌,道:“叶小姐早上有课,七点多就出门了,还说今天课多,让您中午吃饭不用等她,下午下课她再回来。”
裴景淮拿起刀叉,嗯了一声,煎蛋刚切到一半,他顿了下:“我一会儿要出去,中午不用做饭了。”
“知道了。”
……
天气预报说的雨夹雪最终也只下了雨,北方的雨天倒不似南方潮湿,纵使雨水瓢泼,空气却依旧干燥,至少裴景淮是这么认为的。
司机把车停在了叶知让的学校门口,裴景淮坐在车里望着少人进出的校门,他降下了些车窗,混杂着雨水的冷气涌进车里,惹得他蹙了下眉。
盯着外面望了一会儿,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条还没拆封的薄荷糖,撕开包装,拆了一块放进嘴里,凉气在口腔中蔓延,他撩起衣袖看了眼腕表:“你刚说,她中午几点下课?”
司机老马道:“应该是十一点多。”
裴景淮嗯了一声,打开手机给叶知让发了条消息。
又等了一会儿,差不多二十多分钟,他终于看见撑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黑色雨伞,穿过人群朝他跑来的叶知让,他伸手从里侧打开了车门。
叶知让气喘吁吁地在车前站定,俯身探头朝车里望了一眼:“小叔,我刚下课,刚才老师拖了会儿堂。”
说着,她收了伞,司机下车接过,用手垫在车门顶端,护着她上了车。
关上车门,叶知让嘿嘿笑笑,从抱着的书包里掏出了一条新的薄荷糖给他:“早上顺路在便利店买的。”
裴景淮接过:“正好没了。”
他把糖放进口袋时,摸到了刚拆封的那条,并十分自然的选择了无视。
司机把车开去了裴景淮提前订好那家上次和叶知让一起去过的餐厅。
吃完饭,距离她下午上课还有一会儿,裴景淮没催着要走,叶知让也就不急,她捧着一杯热茶,望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雪的雨,发起了呆。
裴景淮回完消息,放下手机,静静看着她:“过年,我不去江城了。”
叶知让回神:“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担心姨妈他们说什么,我可以解决。”
裴景淮笑了下:“不是,国外有事,已经提前定好了行程,要去处理。”
“那……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好。”
叶知让哦了一声,喝了口茶:“那我等小叔回来接我。”
“叶知让。”
“嗯?”
“或许……明年,还是后年,我想考虑安定下来了。”
“什么意思?小叔要给我找婶婶了?”
叶知让噗嗤笑道:“可昨晚你还和我说,要我一直跟着你,怎么现在就想定下来了?按照你的逻辑,也不知道是多大度的人,才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甚至是丈夫,一直带着一个年纪相差不多的所谓侄女。还三天两头打着关心的名义往另一个城市跑,小叔,我们住在一起三年,你来京城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这三个月多,你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裴景淮没回答,只道:“我下午回苏城,晚上你可以住学校。”
“又逃避问题……”
叶知让放下手里的杯子,掌心暖暖的,她攥了攥手,没再多说什么,半晌,她站起身来,又望了眼窗外:“雨大,车不好等,小叔送送我吧。”
两人又是一路无言,快到学校时,叶知让收拾好书包,道:“小叔周末别来了,我会抽空回家看着他们把画挂好的。”
裴景淮没说话。
车在校门口停下,叶知让打开车门,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笑着说了句小叔再见,然后接过司机递来的雨伞,撑开,消失在了雨幕里。
晚上,她再回家,裴景淮果然已经走了。
再回想这几天的种种反常,不论是他说想去看看她平时的生活,还是哪怕喝醉了也要排很久的队给她买想吃的蛋糕,再或者是今天中午冒着大雨接她出来吃饭。
一桩桩一件件事,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像他能做出来的,却又在叶知让当下的意料之外。
她的一句喜欢,小叔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来拒绝,最后她等到的就是一句,明年,还是后年,他想考虑安定下来了……
就像不再和她一起过年一样,能让他安定下来的人,他也不考虑是她。
叶知让站在偌大的屋子里,只觉无力,好像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去裴家。
大人们在会客室里商量着她的去留,她坐在餐厅里,孤独,害怕,紧张……只是这一次,裴景淮不会出现,再问她一句“你今年多大”。
当时她年纪小,可现在她长大了呀……
京城阴雨,苏城的天气倒是还不错。
落云楼闭店后,后厨的灯却还亮着,“最近不在国内”的周木哼着歌,系上围裙,正熟练的打着鸡蛋,准备给自己和风尘仆仆刚从京城回来的裴景淮,炒两碗蛋炒饭。
裴景淮裹着大衣,懒懒地靠着岛台:“她之前就是在这儿,洗了小半月的碗?”
周木不用问也知道他说得是谁:“哪有半个月,就几天,结果那小丫头讹我一千五。”
裴景淮笑笑:“她其实挺聪明的。”
周木:“不聪明能考上京大?你呢?两个月往京城跑了六趟,她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就寻思着你是准备在那儿安家了?还是想为国家的交通运输业添砖加瓦啊?”
周木转头看了他一眼,再回头,他微眯起眼睛,把打好的蛋液倒进了热好的油锅里,刺啦一声响,香味弥漫。
裴景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少放点儿盐,吃太咸了不好。”
周木乐了:“又是你家小孩说的吧!我就知道,不然像你这懒样儿,这么能凑合,哪会关注这些啊。这次那画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你去了,有意思吗?”
“无聊。”
“嗐,我就说吧!你爸的朋友,又不是你的,你说你大老远的跑过去干嘛?他给我发请帖,我就没去。”
周木把米饭也倒进了锅里,一声刺啦的闷响:“要我说,你想见你家小孩,就大大方方去见,你就告诉她,你就是去看她的,就是担心她,有什么难的?小让让最近咋样?”
“挺好。”
周木颠了两下勺,又看了他一眼:“你不太好。你说你也纵容她这么久了,干脆纵容到底算了,何苦在这儿纠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