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开学,因为大四下半学期没什么课了,所以叶知让也没着急回学校,她又在家多待了一段时间,直到要开始忙论文的事了才回去。
临走前,她把原本要在去年年末给裴景淮的信,交给了他。
裴景淮接过信,愣了一下,又一次说出了那句叶知让十分熟悉的台词:“我以为你不写了。”
叶知让光是听着他的语气都能联想到他坐在书桌前,摊开信纸,绞尽脑汁想要怎么给她回信时的苦恼样子。
再一想,这个问题很可能困扰了他将近七年,就更想笑了。
她给了裴景淮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在他耳边嘱咐了一句:“别让我等太久。”
叶知让走后,晚上,裴景淮果然如她所料般坐在书房里,思考了很久才拆开这封信。
叶知让在信里记叙了一件他完全不知道的小事。
去年,某一天的深夜,叶知让半夜被梦惊醒睡不着了,于是她打开台灯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鬼使神差的下床拿了化妆品,又轻手轻脚的给他化了个妆,画完,她怕第二天他醒来时生气,又蹑手蹑脚的拿了卸妆湿巾把自己的杰作擦干净了……
在故事的最后,叶知让还得出了一条结论:小叔,我觉得你还是不化妆更好看……
裴景淮眉头紧锁,眼皮更是跳了又跳,他倒是不生气叶知让瞒着他搞了场恶作剧,而是惊叹自己现在的睡眠质量居然这么好……好到叶知让搞出了那么大的阵仗,他居然都毫无反应……
反思完,他又开始发愁,该在回信里写什么,叶知让记叙的这种秘密,他根本就没有……
最近他们更几乎是天天待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分享的。
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他该教的,能分享的,这几年也都写过了,身为一个普通且从没想过要靠写作做些什么的文学爱好者,这属实有些太难为他了。
裴景淮翻了一晚上的书,临近天亮,终于算是写完了信,通读了一遍,虽然有些不满意,但这已经达到了他目前写作的最高水平。
换句话说,再重写,他也写不出来了。
……
叶知让收到他寄来的信时,正在发愁毕业论文的事,信的事也就被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等她再想起来,已经过去一周了,她选了个周五的晚上,从宿舍回家,给自己倒了杯酒,开始慢慢读,在信里,裴景也记叙了一件小事。
那大概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他应周木的邀约去仙本那潜水。
去之前,他以为周木既然约他了,那就肯定会潜,结果去了才知道,这人根本就不会,甚至还害怕,至于为什么去仙本那,大概是因为他当时在追的那个女孩是个所谓的潜水爱好者,点名要去……
裴景淮写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太阳很晒,海风一吹,我只觉自己都快被蒸发了。
在得知周木不仅不会潜水,甚至来这儿也只是为了追女孩后,我就不太想继续配合完成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了,但周木和我说了一句老话:来都来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跟着他们一起乘船出了海。
可就在我已经完全装备好,准备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潜水时,那位潜水爱好者小姐突然临时反悔决定不玩了,周木当时又正是Fall in love的时候,当即也不再管我,教练见状问我是否还要继续,我亦是兴致全无。
就这样我们在船上飘了将近一天,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无聊的一段时光。
但这并不是最让人不开心的事。
更荒谬的,是后来和我们一起同行的许如晔告诉我,说那位潜水爱好者小姐之所以突然开始闹脾气,是因为觉得我和周木之间的关系亲密到让她觉得有些不正当……
她怀疑,周木喜欢男人,而那个男人就是我……
宝贝,你知道这对于一个从来没将男人之间的友谊往那种层面上想过的人来说,是一种多么刷新三观的体验吗?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不断自我反思,并对周木产生了排斥心理,直到我反复确认过自己的取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周木也在同那位潜水爱好者小姐分手后,迅速进入了另一段感情,我才选择忘记了这段荒谬的回忆,重新接纳他成为我交心的朋友,并为自己的多思产生了愧疚。
至于,我为什么现在选择将这段糗事写进这封信里,大概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在此时此刻,我确实不知道还能如何将自己的思想剖开呈现给你。
另一方面是因为周木在今年五月即将和黎小姐完婚,两个最让长辈苦恼的“光棍”终于找到了各自属于自己的幸福。
宝贝,请原谅我实在难以从我枯燥的人生中,选取出更有意思的经历讲给你听,或许等到我们两鬓斑白坐在庭院中晒太阳聊天时,回顾我们共同经历过的大半生,会想起很多有趣的回忆,就像你在最新的那封信中写到的内容一样。
对了,我刚刚在应用商店里搜到了一款好评很多,能够记录睡眠的软件,我决定从明晚开始试用。此时此刻我真的非常好奇,我每晚睡着后,周围都会发生什么……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署名:!
叶知让放下信,已经笑到肚子疼了,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她那纯情的小叔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反思自己的取向……
真是太可爱了。
亏她在认识二十五岁的裴景淮时,还觉得他是个严肃到让人心生畏惧的人。
她要是能早出生几年,有机会认识十几二十岁出头的裴景淮,叶知让不敢想,他会有多容易脸红,估计一个亲吻,一句话都足够让他翻来覆去品好几天。
叶知让缓一会儿,拨通了打给裴景淮的视频电话,视频里,裴景淮刚洗完澡,正对着镜子刮胡子,叶知让笑着问道:“小周叔叔知道你思考过那个问题吗?”
裴景淮愣了一下:“你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自己写的信。”
裴景淮看向镜头,很是无辜的红着脸:“裴景淮没写信,写信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