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年夜饭,和常念的不自在相比,江川明显自若多了,他面面俱到的让常念都有些自愧不如。
吃完饭,常念的爸妈和奶奶直接回酒店休息了,江川则蹭了常念的车一起回家。
常念本来是不想载他的,可奈何这人反应快,还没等她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就已经坐上了后座,并系好了安全带。
常念和司机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点头默认上了车。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家,乘电梯上了楼,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到要各回各家的时候,江川才开口问道:“你家人会在京城待多久?”
“关你什么事。”
江川一路跟着她走到了家门口:“你奶奶人那么好,我也应该回请他们吃饭,这是礼数问题。”
“用不着,他们不缺你这顿饭。”常念说完,冲他笑笑,随即开门回了家。
江川站在门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扇门,叹了口气,结果还没等他转身走到家门口,常念的家门就又开了,他回头只见常念火急火燎的小跑出来,问道:“喂,你会不会修水管?”
江川愣了一下,跟着她一起进了家门。
“你家的装修还挺好的。”
常念白了他一眼,江川笑笑踩着脚下的水:“不过,你家有工具吗?”
常念顿住脚步,问了一句她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修水管,必须要用工具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但瞧着江川一脸淡定,甚至完全没有要笑她的意思,还配合着又问了一句:“也可以试试不用工具,但替换的水管,你家有吗?”
这又是一个好问题。
见常念没回答,江川心里也有数了。
他跟在常念身后走进了卫生间,弯腰打开了水池下方用来遮挡管道的柜门:“你家应该刚装修好没多久,这里的管道线路他没给你处理好,所以漏水是早晚的事。你先去把水阀关了,今天凑合一下,等明天找人来修。”
“把水阀关了,我今晚怎么洗澡?”
江川站直身子,从洗手台旁的架子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他看着镜子里一脸愁容的常念道:“如果你家不止一个浴室,或者其他浴室的水管可以继续用,且这里不漏水的话,你可以在家洗澡,或者选择不洗。”
“那肯定不行啊。”
江川把擦过手的纸巾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或者你现在出门去找个酒店。如果也不想跑,你也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借你我家客房的浴室。我刚搬过来,那里就目前为止还没住过人。”
常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脑子里的哪根弦搭错了,居然还真接受了江川的提议。
江川家如他所说,是真的又大又空,他是个极简主义者,家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没有什么陈设,客房的床上更是连床单都没铺,床垫上的塑料膜也还套着。
江川打开客房的灯:“你最好把要用的东西都带齐了,别害我好心又被当成变态。”
“你可想得美,你根本就不会有好心的机会。”
常念指了指门口:“你可以出去了。”
江川笑笑,转身离开了客房,走之前,他还把一直挂在客房门上的钥匙反插在了门里侧的锁眼里。
算是对常念表了诚心。
常念反锁好门,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等她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江川正站在厨房里煮泡面。
常念拎着洗漱包朝他走过去,江川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她一眼:“吃碗面再走吧,刚看你在饭桌上没吃多少东西。”
“不用,我减肥。”
“你还用减啊?已经很瘦了。”
常念挑眉在和厨房相连的吧台前坐下,江川空出手给她倒了杯刚熬好的红糖姜茶:“刚洗完澡,再喝一杯这个,整个人就都暖和了。”
常念端起杯子,先是闻了闻,然后试着喝了一小口,尝了尝,也不知江川是怎么煮的,不太甜,淡淡的姜味和茶香,枣香混合的恰到好处,是不会让人讨厌的味道。
“还不错吧?这是我有一年拍戏时,向同组的演员老师请教的做法。后来学会了,一到阴雨天,或者下雪的时候,我就煮一壶,如果碰巧空闲,就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望着窗外的雨雪发呆,那种感觉真的很棒。我很喜欢独处。”
“你能独处的时间,应该不多吧?”
江川嗯了一声:“其实也还好,也就这几年忙。我刚大学毕业那几年,还是蛮沉寂的,一天跑三个剧组,通通杳无音讯。有些组还比较好,去试镜,当时就会被告知不合适,这样也省得耽误时间去等消息了。”
常念又喝了口茶,她捧着杯子,只觉浑身都懒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火。”
“我可不是一夜爆火的命。”江川等锅里的水开了,把提前准备好的面饼放进了锅里,他一边往锅里倒调料,一边继续道:“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是真的会发现,以前自己引以为傲的自身条件,在更好的条件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就像一池子活水,从来都不会缺鱼。更新换代也快,也许等过几天再播一部新剧,火几个演员,我就会被市场遗忘。”
“你想的可真多。”
江川关小了火,他转身打开冰箱:“要加一个鸡蛋吗?”
“可以。”
江川拿了两颗鸡蛋,关上冰箱,重新回到了炉灶前:“给你展示一门绝技,我能单手同时打两颗蛋。”
常念有些好奇的瞧着他,只见他把鸡蛋在橱柜的台案边磕了两下,然后真的单手把两颗鸡蛋同时打进了锅里。
“你练了多久?”常念问道。
江川又重新开大了火:“没练过,从我第一次帮我妈打鸡蛋时,就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件事。当时觉得有意思,那天我打了二十颗鸡蛋,满满一盆,我妈一看到,顿时就炸了,还把我揍了一顿。再之后的两天,我们家的餐桌上,一天三顿都有鸡蛋。”
常念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活该。”
江川笑笑,拿起筷子搅了搅正在沸腾的锅:“你喜欢吃哪种熟度的鸡蛋?溏心的可以吗?”
“随便。”
江川关了火,他戴着隔热手套端着锅,拿筷子分了两碗面,又在面上各撒了些香菜算作点缀:“我刚看你是吃香菜的。”
他把碗端到了常念面前,又给她递上了筷子:“我们家只有红烧牛肉味的,凑合吃吧。”
常念接过筷子,挑了挑面,江川搬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我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想给你配点儿小菜也拿不出来。”
“不用,就这么吃吧。你比我想象中正常。”
江川和她对视了一眼:“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变态?跟踪狂?还是你真觉得我搞了背刺?”
“你没搞吗?不管怎么看,上次那件事受益最多的人都是你吧?”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嗯?”
“我们是商品,观众是顾客,我们是否畅销,全由顾客说了算。所以为了促进消费,就会有很多人,费尽心血的去包装出一个合适且尽可能完美的商品,他们用商品赚钱,商品也要活命,也是为了让长久以来围着商品转的工作人员活命。所以,我得为我的一时冲动负责,去为很多人负责。”
常念嗤笑:“然后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还真是理直气壮的商品。”
“当时的处理方法,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双赢局面。常念,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所以还请你,如果可以,试着和我交个朋友吧,时间会告诉你,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念和他对视着,好似要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装进眼里,峰哥说的果然没错,这人七分演三分真,看狗都深情。
半晌,常念躲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吃饭吧,吃完,我要回家了。”
不出意料,常念失眠了。
她不得不承认,江川这个人,不谈品行,还确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机给叶知让发了条消息:知让,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怎么知道你喜欢那个人?
她原以为按照叶知让回消息的一贯速度,怎么着,她也得等到明天才能收到回复,没想到叶知让这次居然回得很快:非他不可。
常念:那你怎么就知道非他不可呢?
叶知让: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类似于某种磁场。就像我对我小叔,我一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很怕他,但还是会忍不住被吸引想要靠近,每靠近一点儿,我就会贪图更多……有些事我没法和你说的太详细,但大概就是这样。
常念:……好难。
叶知让:你喜欢谁了?老实交代!
常念:你怎么还不睡?这个点儿还不睡,你家裴总不说你啊?
过了两分钟,叶知让发过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她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常念懒得细看,再一瞧,只见照片一角还有一个没被拍上脸的人,常念不用问也能猜到是裴景淮。
叶知让:快乐加班的除夕,刚放完炮上楼,本来打算一起喝一杯聊聊天,结果他突然接到了从国外打来的工作电话,他忙,我也不想闲着就爬起来处理工作喽。
常念:你们俩是准备把全世界的钱都赚完吗?这么拼。
叶知让:你别打岔,你说,你现在什么情况?
常念一行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啥情况也没有,深夜emo。
叶知让:我可不信。
常念笑笑:爱信不信,你继续忙吧,我可要睡了,晚安。
这条消息发完,常念也没管叶知让又说了什么,径直关上手机,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上午,没等她找水管工,江川就先帮她联系了物业。
中午时,物业带人上门来修好了水管,江川戴着帽子和口罩全程守在常念身边。
送走了物业的人,他还很好心的帮她收拾了卫生间的地面卫生,等忙完,常念寻思着,不管以前如何,有什么过节,现在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怎么着也得请他吃顿饭。
“那什么,你一会儿要是没事儿,就吃顿饭吧。”
江川像是早有预料般,嗯了一声:“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你家还是我家?”
常念被问住了,她没想到一起吃顿饭还有这么多问题要考虑。
“随便。”
“那就去我家吧,我网购一些菜,我来下厨。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请客,你买菜,你下厨?”
江川笑笑:“我没有让女孩买单的习惯。我先回家收拾一下,你准备好了,可以直接开门,密码是四个零七六。”
“你把密码告诉我?不怕我再告诉别人啊?”
江川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如你所见,我家确实没什么可偷的。而且过段时间,我要去外地拍戏,如果你在京城的话,我还想拜托你,帮忙浇一下我家阳台上的那几盆仙人掌。”
“你算盘倒是打得精。”
“远亲不如近邻,全靠缘分。”
……
江川的手艺不错,尤其是一道家常豆腐做的非常下饭。
他本人也很是健谈,天南地北,上到航空宇宙,下到时令蔬菜什么都能聊几句,算不上多专业,但唬人还是绰绰有余。
吃完饭,常念原想帮着把碗洗了,可江川却说洗碗这项工作不适合女孩,又说了一堆常念没法反驳的原因。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半夜。
常念对江川也是从里到外有了全新的认识和了解。
从这天之后,两人除了各自有工作外出,其余的时间经常聚在一起吃饭,江川每次回来还都会给她带一些特产零食,以及一张有特色的明信片。
常念觉得,他们好像变成了朋友,江川也再没提过什么喜不喜欢的事。
江川的事业平步青云,一年到头,除了他强行给自己放的三个月假期,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工作。
常念经常能在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有时候前脚刚看完,后脚就能收到他发来的微信,说一说现在的工作,和一会儿要做的事。
时间久了,常念埋在心里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那颗名为江川的种子,竟潜移默化的发了芽。
老张说她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小松说她是脑子不够用。
峰哥皱眉啧啧:“念子,我看你是疯了。”
可就在这颗小苗欲要彻底生根发芽之际,江川说,他要搬家了,想换个城市生活。
他知道常念不可能和他一起离开,便也没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两人坐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饭后,常念还帮他一起打包了行李,第二天,她站在家里的可视门铃前,看着江川离开了这套他住了没多久的房子。
不做邻居后,两人的联系明显变少了,常念在工作之余,偶尔想起他,会给他送的那几盆仙人掌浇些水。
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她忘记浇水了,这种据说十分抗旱的植物,竟也悄无声息的枯萎了……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江川,江川过了好久才回:过两天回京,我再送你一盆。
可是后来,也不知是江川一直没回来,还是他忘了,常念到底是没收到那盆他答应好的仙人掌。
至于江川为什么突然放下了,常念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时间是个好东西,好到她心里那颗萌芽的种子,又再次变成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