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卿自觉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若说心中还有一丝愧疚的话,便是这次不能把岛上向她释放善意的那名女子救出苦海。
她晓得,仅凭他们两人之力绝无成功的可能。
事情交代完毕,这里毕竟不是久待之地,林幼卿遂带着遗憾同霍震返航了。
临离去时,不无郑重地托付霍震道:“被掳上岛的那些大康百姓,说不得以后就要由你来搭救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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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卿曾设想过无数次逃离这座烦人的荒岛的情形,唯一不变的内容是:需要一只能扛得住风浪的船只。
它可能是漫长旅途中经过海岛的商船,也可能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从倭寇群里顺出来的倭船,还有微乎其微的一种可能——它是大康朝廷派出来搜救六皇子的官船……
总而言之,她做梦也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自个会骑着一头巨鲸,神气无比地离开荒岛。
莫比拯救了她,也即将拯救整个荒岛上的落难者。
他们改变了计划。
林幼卿说服霍震趁夜启程。
霍震起初是坚决反对的。
白日他都觉得在茫茫大海上,骑头鲸鱼赶路是件很冒险的事,万一途中它野性发作,即便它不屑于咬噬他们,单是把他们扔进海里,就足以要了他们性命。
但他拗不过林幼卿。
最终不得不勉强同意了。
要不是时事所迫,眉睫之下只这一条道摆在面前,他是绝对不会赞成林幼卿这个骑头鲸鱼去搬救兵的荒谬想法。
林幼卿这才舒了口气,要是霍震抵死不从,自己就只好单独行动了。
总之,谁也别想挡住她离开的脚步。
老马识途,动物天然就有着人类无可企及的能力。
从莫比准确地找到一艘艘海底沉船起,林幼卿就福至心灵,她这是有多幸运呵,竟然遇到了这么一个好向导。
对人类而言神秘而凶险的大海,是它的家园,生于斯长于斯,没谁比它们更了如指掌了。
故此林幼卿对莫比寄予了莫大的信任,一是他们之间已建立起了一种默契与友情,二是她有自保的本事。
故此,她一再跟霍震为莫比做担保。
霍震晓得她有些灵通在身,却压根不信她能奈何得了汪洋大海,不过看她信心满满,对他们身下的这头庞然大物信任有加,就想起前些日子她说走就走,在岛上遍寻不到人影,或许那些日子她就在海里跟这头鲸玩呢,对它的习性已有所了解,并充分信任这个新玩伴。
她跟这头巨鲸有着怎样的故事,霍震自是不知,但他清楚林幼卿比他更了解这个大家伙。
而林幼卿行事,在霍震眼里也自有其章法,不会任性妄为。
霍震信任林幼卿。
而林幼卿信任莫比,于是在霍震上岸取来代表六皇子身份的信物后,他们趁着夜色出发了。
星空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大海上并非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幼卿就轻松地能看清近旁的霍震那一脸的凝重。
虽然,事实证明林幼卿对这个庞然大物已至如臂指使之程度,它也表现的相当温和与乖顺,但素来谨慎的霍震依旧有许多不放心,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时值盛夏,但夜里的习习海风吹久了,还是会觉得凉飕飕的,湿漉漉的衣裳被海风一吹更冷上一层。
冷是冷了些,总好过被白日里的毒日头晒伤。且莫比因为驮着他们,背部肌肤有大部分裸露在外,长时间暴晒会导致其脱水。
这也是林幼卿坚持赶夜路的最主要的缘由。
就在林幼卿觉得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时,身上骤然一暖,一件带着体温的干燥外袍落在身上。
她斜睨了一眼霍震,顺从地把胳膊伸进袖子里,把他的外衣穿在了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硬邦邦的肌肉上,感受着他暖烘烘的体温,一脸满足地道:“我们会平安回去的。”
话一脱口,就被夜风撕碎了。
林幼卿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去,不过感受得到他的身体逐渐变得松弛了些。
“上岸后,你有何打算?不若随我入京?”良久,被温暖包围着的林幼卿几乎就要睡着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混沌的大脑缓缓苏醒过来。
有何打算?
林幼卿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她可以籍此良机脱离林家,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活出自己的精彩。
然而在畅想美好未来图景的同时,她理智尚存,绝不会因自己是个有空间傍身的穿越者,就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以轻视这个落后、封建的时代。
不,她远没有到这种狂妄自大的地步。
且她觉得任何穿越者敢鄙视意外闯入的时代,自觉高人一等,铁一般的现实就会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向他证明他究竟多么的愚蠢与狂妄。
所以,她必须融入这个时代,按这个时代的思维逻辑来思考。
只有熟悉规则的人,才有能规避规则可能带来的风险。
这是一个对女性极不友好的时代。
一个女子若是想孤身一人生存,似乎一般下场都不会太美好。
女子几乎在所有人眼中,就代表着软弱可欺。
尤其又孤身一人,没有依仗,那么她的命运几乎是注定的了,不是被喜欢恃强凌弱的官宦富户、泼皮无赖纠缠不休,就要一头撞进人贩子,与心术不正之人暗中张开的大网里。
自然,林幼卿有钱有空间,或许不会混得那般惨,但她的容貌注定会给她带来数不尽地麻烦。
而有些麻烦钱与空间就足以搞定,但有些麻烦就未必了。
跟着霍震,毋庸置疑会帮她规避掉不少风险。
但林幼卿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也从不跟她说起过往,林幼卿却还是能推测出他的不简单,他现在的气质里,藏着他走过的路。
霍震对她足够得好,但他太神秘了,让她觉得危险。
纵然心动也不会俯就。
于她而言比较安全的一条路,就是回归林家。
至少,那里还有一个叫她惦念的人。
或者找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归隐山林了,偶尔可以去县城呼吸下人间繁盛的烟火气息,这样的生活似乎……好像也过得……
“自然是从哪来回哪去?”
林幼卿含糊其词,事关重大,她还需要再琢磨琢磨。
她不担心霍震不放她离开,还是那句话,只要她想走就没人能拦得住她。
或许霍震已经被事实教育过了,知事不可为,也不多加挽留,“你孤身一人赶路多有不便,等迎回六皇子后,我便送你回乡。”
对于他周到的安排,林幼卿并不领情:“你多虑了,还是随六皇子回京吧。你且放心,我比谁都惜命,所以肯定会把自己安排妥当了,你该知道我有这份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