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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气聚成形的黑鸦接二连三地捎来坏消息。
听见有声响,萨麦尔立即将手上的黑鸦捏成齑粉,弥散在空气中。
是可靠的老兵瓦利来向他汇报形势。
“少主,龙族的精锐冲咱们和鸟人来了。来魔族的,这次有三支分队,两前一后,怕是要兵分三路进攻了。”
又是坏消息。
“到哪了?”
“刚进断壁林,他们的行进速度比预料之中要快。”
萨麦尔微微眯了眯眼,断壁林,是他第一次见到小人类的地方。
“三支队伍都盯着,过白湖后,下军戒号。”
“是。那麾下是不是应该趁机攻打阿氏后方……”
“就按先前的部署。”
萨麦尔看了他一眼,示意他退下。
这位在军中待了三千多年、阴谋阳谋数见不鲜的的老兵并没有动身——
那便是有话要说。
“说。”
瓦利音色略显急切,似乎是早就想一吐为快了:
“少主,为什么到时候不能直接与老东西们翻脸、我们明明已经有一战之力了。”
萨麦尔神色平淡道:
“急不得,在摸清他们的‘家底’之前,不能掉以轻心。”
“可这样,夜长梦多……”
“退下。”
老兵叹了一口气,神情无奈地转身离开。
营外天不亮,一阵风吹过,帐外响起簌簌的叶片相撞的声音。
偌大的营帐里又只剩年轻的恶魔一人于主榻上合眼养神。
明知军队是一座牢笼,而战争是更大的牢笼,他却要自投罗网。
这次的计划,他又没有跟小人类说过。
因为如果让拉弥亚带她离开的话,她就不会知道什么——
那种腥风血雨的场面,要是让小人类看见了,估计要吓哭的吧。
想着,脑海里自动呈现出心上人泪眼斑驳的模样,恶魔不由滚动了一下喉结。
松神仅一刹。
他的眼神又归于凛冽。
“尤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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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消消磨磨,又来到了晚上。
正坐在床上准备喝药,小人类忽然听见外边有些动静,便放下药碗问道:
“尤姐姐……好像有什么声音?”
“是有,不过正常,这里偏,夜晚常有野兽出没。快喝药,一会儿我去看看。”
在近旁看着小人类喝药的医师扶着药碗重新将其送到她嘴边。
言思向后躲了一下,随即眼瞳潋滟地看向女恶魔,模样犹犹豫豫的。
“那,我也能去看看么?”
“嗯,好啊。”
这个回答让言思惊讶了一瞬,明明上午的时候,她还被叮嘱不要去外边,以免被人看见,可现在女恶魔却同意她出去了。
“真的?”
“嗯哼。”
尤尼娜点点小人类的鼻尖,轻笑了一下。
“但是得先喝完药,然后把衣服穿戴好才能出去。”
“尤姐姐……我……”
言思抿嘴着,垂眸看着手上的半碗汤药。
防备心,她是有的。
“我过敏症状已经退了不少,不用喝药了,会自愈的……”
“唉……思思啊……”
尤尼娜用食指勾起小人类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双故作镇定的眼睛。
“我其实,犯不着遮遮掩掩了。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话虽如此,而事实上,趁小人类昏睡时,她已经把想做的都做了。
只不过没成功而已。项链解不开,一切基于法术的咒术就无法生效。
言思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女恶魔。
无数的疑问在她脑中纠缠不休,她无从理清开端、也无法开口发问。
“他跟你说什么了?”
尤尼娜将那碗汤药放在床头的矮柜上,轻柔地握住小人类僵硬的手掌。
“让你在我面前这么谨慎。”
不止是手,小人类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如同一块不开化的榆木一样。
少顷,慌张才陆陆续续到位。
“没、没有……”
“没有啊……可他和我说你了呢。”
尤尼娜向前挺身,将这只不善撒谎的小羔羊压在床上,顺势将她的手按在枕侧。
“唔——”
“他想要你身上的气息,叫我给你下药,他好碰你,趁机下并生咒取你的气息为己用。”
言思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萨麦尔没有……”
她极力挣脱着手上的束缚,却发现四肢不知何时变得疲软无力,分明她还没有乱喝药的!
“乖啊思思,别乱动了,没有用的。”
尤尼娜松开她的手腕,重新端起那碗余温尚存的汤药,舀了一勺喂向她嘴边。
她动作温柔得简直像照看孩子的母亲一样,如果不看小人类凄凄惨惨的模样,没人会认为这是强迫。
原先言思是奋力挣扎的,可越乱动,力气消散得就越快。
出于无助,她眼角自发地湿润起来。
“喝药,思思,我替你消掉并生咒,不然要疼的。”
忙着在抽噎中想法子自救,她并未理会女恶魔的话。
直到她的脸颊被按住、紧接着一阵刁钻的痛楚从后颈传来,她才被迫发声。
“不要……疼……”
尤尼娜将手上沾了一丝血的小刀撤离小人类的颈边。
“思思,你执意不听话,我就只能生生把符咒刮下来了。”
“呜呜……没有什么咒,我不知道……别这样对我、我害怕……”
幸而,她并不打算真的把符咒硬刮下来。毕竟这样做风险太大了,如果小人类不配合的话,很容易出问题。
“哎呦呦,别哭了,姐姐心疼。若不是没带够药材,也就不叫你喝药了,更不至于折腾得这么麻烦。”
“……什么咒?”
看来,小人类还不知道呢。
尤尼娜于是掏出一面折叠镜,将她后颈的花纹映出。
“他活你就活,他死你就死。他很快就要死了,但你可不能死。”
言思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一团浆糊,是生是死,什么都听不懂了。
只是那个纹样她识得,同萨麦尔眼角的花纹是一样的。
“我只是个人类……为什么……”
尤尼娜拿出帕子给可怜兮兮的小人类擦去眼角的泪花,不禁去亲了一口她憋红的脸颊。
这副澄澈的模样,倒真是让她心生怜悯了。
“你可是个宝贝呢。”
要真只是个人类的话,早在矮人族时就该病死了,哪还能次次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本以为是有萨麦尔的气息掩护,而小人类眼盲那次,她设计骗取他的气息分析后却发现:
萨麦尔的气息是继承部分她师父的气息,但并不至于能维持生命。
那么值得研究的,只能是鸟人的气息了。
如果能源源不断地取得小人类体内的天族人气息,属实是一件了不得的功绩,即便知道她的灵魂可能会被取代。
“好了好了,来喝药吧,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