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后,姗姗来迟的恶魔对上冷面以待的精灵兵卒,内心毫无歉意。
沼泽地湿冷,苇草高过人头,地面处处泥泞,像等待多时的精灵的心情一样糟糕。
一位衣着不菲的精灵在前,是西里安。在他身后是整齐有序的精灵队列,他们穿丝绸布料,未披盔甲,并不是上战场的人员。
“少主。”
十几名负责交接的恶魔在萨麦尔停稳后一齐颔首行礼。
“久等。近来魔族军务繁杂,你会谅解的吧,西里安。”
不谅解也无妨。
恶魔客套地笑了一下,眼眸里透着既礼貌又轻蔑的锋芒。
对方未应答,他也不恼,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下属代言。
兵卒立即道:
“少主,野间备好了,当下可与王师坐谈。其余精灵援兵,可以先卸下草药护品,随我们去后方三线休整。”
事宜早已安排详尽了,本质上来说,精灵不会费时费力带物资折返。
萨麦尔点头,视线扫上下扫过盲医。
“意下如何?”
“可以。”
西里安淡淡回道。
下一秒,恶魔便带着小人类转身飞向议事专用的野间。
野间不小,是藏在林中的一处别院,家具基本齐全,装潢完好,有士兵在几百米之外看守。
命令所有侍者离开后,萨麦尔于软椅上落座,将全程安安静静的小人类抱在腿上。
圆桌上设了酒却没有人斟,医师在旁边站着。
“硬要与我交谈,是现任精灵王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龙族为何不攻战天族,反而来你魔族,你不想知道吗?”
“你怎么确定我不知道?”
一连三个问句被抛出,奠定了这场谈话的基调。
西里安噤声了几秒,像抛出一块石头一样沉声道:
“你不知道。”
对话无头无尾,言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单从恶魔摩挲指尖的动作来看,他此时并不惬意。
没说什么,气氛居然就不可遏制地紧张起来了。
“我没时间跟你耗在这里,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本少主还有。”
西里安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忍下了扑面而来的所有傲慢。
“我晚些时候再来。”
他等待了片刻,没有听到拒绝的答复,心下知晓恶魔其实是同意了。
原本,他并不该来此处的,这次有风险的援助资格是他请求精灵王才得到的。
“凌晨整时。”
说罢,他转身离开。因着对野间的构造不熟悉,他的每一步走迈得都很缓慢,确保不会踏错。
小人类看着精灵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发愣。
直到门扉关上,恶魔抱着她起身向寝室走去。
“言思,我带你去休息吧。”
“嗯。”
走了两步后,言思扯了扯恶魔的衣领。
“那个……我自己走。”
在恶魔回来后,她双脚落地时长估计还未超过二十分钟。更可怕的是,她倒是越来越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看护了。
“没事,就到了。”
再几步远距离就到寝室。房间宽敞,床榻很大,还置了一个红木公桌。
萨麦尔径直走向床铺,将小人类放在床边后,开始解上衣的纽扣。
言思脑袋热了一瞬,怔怔地看着恶魔的动作。恍惚?惶恐?无论什么心情,她内心总归都不大平静。
“你肯定也累了吧,小言思……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幸而,他只是褪了军服。
“晚些时候,我又得费心军队的事了。”
他声塌塌低低的,字里行间透着丝丝抱怨,一面蹲下身给小人类脱鞋子。
“再晚些,我们一同回军营。这些天可能要辗转来回在前线和后方……就、会不会、你觉得累……会不会你不喜欢……”
“萨麦尔,其实,我可以待在尤姐姐那里等你得闲。”
言思想,既然恶魔近来忙碌,她就更不该分他的精力来照顾自己了。
可是这和恶魔的意愿恰恰相反。
萨麦尔刚想要再争取一下让小人类留在身边,就听得:
“还有就是,乌姐姐的身体我不放心,我还想多看看她。”
“我看……她没什么事。”
还能和尤尼娜斗智斗勇,想来伤势早已好转多了。
“我也希望乌姐姐没事,能快些好起来。”
意思是、想去找乌帕拉,不想跟着他么……
一股不平衡的感受涌上恶魔心底,这不是突然有的,是早先就积累压抑了些的。
他以为是醋意,却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人患得患失。
什么的抓住了,什么都抓不住。
注视着小人类躺下后,萨麦尔与她同衾而卧,不禁把这一团清澈的温软揽进怀里。
“言思……我想你能多和我待在一起。”
“我也想的。”
言思抬头对上恶魔的眼睛,那一片眼神赤诚地可以融化金子。
“你早些凯旋,早些接我在身边,好不好?”
多情的人多虑,恶魔自嘲失责,没能让心上人跟随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挽着小人类的手臂暗暗收紧。
“……想你跟我在一起。”
不对……不对……不对……
他确实不该让小人类跟着自己四处奔走的,这样做太自私了……
“那就,回尤尼娜那边吧……我已经和她交涉过了,她动不了你的,放心。”
“好。”
“言思你、会不会不开心?”
言思隐约察觉到恶魔的情绪低落,此时的话,大抵是因为发愁于怎么安置自己。
她用发顶轻轻蹭了蹭恶魔的下巴。
“不会。我今天很开心,因为你回来了,乌姐姐也醒了。这是好兆头,往后还会有更多好事发生的。”
氤氲遍体的失落削减了些,萨麦尔抚摸着小人类的脑袋,眼神柔和平静不少。
“我今天也开心,因为你一直安好,你在我身边。往后会有更多好事发生的。”
屋外微寒,周身温暖。
“你是一朵小花。”
“嗯?”
在耳畔的细语缭绕下,言思开始生出困意。
“而且是美丽的、向阳的,有芬芳、还有力量。”
“嗯……萨麦尔,松开一些……”
她向后稍微仰了一仰,找了个相对舒适的角度,合上了双眼。
果然,习惯的影响是很大的。
与恶魔相拥而卧的回数多了,她羞涩也不是完全没有,但倒不会像早上被揽腰时那样乍一下适应不过来了。
接近熟睡之际,一处柔软的触感贴上额间,继而又来来回回贴了好几下,可惜困意已经绊得她无暇搭理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