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嗯醒、醒……思!思、还没醒……”
“嗯、思什么时候、才好……你们、说……会好、还没……没好……”
“要是、思、不好……我杀了、你们……”
爱人奄奄一息,龙却只能看着她受陌生的天使们医治,或者是围着她转来转去、喊喊叫叫。
如同多余又无用的物件,帮不上一点儿忙。
是他最先发现小人类的,在离悬崖数步远的雪地里掩藏着。
发现小人类时,精灵是死的。
冻得僵硬的尸体以一个诡异的跪姿把小人类护在身下,脸上满是冷凝了的血晶,几点还染在了身下人儿的发梢和衣襟上。
“火、火……思、怕冷……”
总算,呆龙想起了这么一桩事。
他刚化成龙形,想要吐火让周遭温度高些,远方天际却传来了冲锋的号声。
是魔族的攻势!
米迦勒立刻从小人类旁边起身,振翼空中,它回头看了一眼——
堕天使偏执地把小人类搂在怀里,智天使额头早已布了层薄纱似的汗水。
起死回骸,竟至于难如登天。
可是任凭外界怎样喧噪复杂,小人类依旧无声无息地合着眼帘,没有转醒的迹象。
白领如墨,竟格外娟好静秀。
“吼——”
以小人类为圆心,龙喷出一圈焰火将三人围了起来。
他又朝空中的六翼天使低吼了一声。
没有过多的交流,仅仅眼神交接了两秒,龙和天使一同向敌人的方向奔赴而去。
眉心那抹神记已然褪色到如一抹灰尘贴在皮肤上,却没人愿意为小人类擦去,这本不属于她的印记。
明黄的光芒耗尽,也没为她擦去印记。
“思思!思思!拉斐尔、她怎么样?”
过度的精灵消耗几度让智天使近乎晕厥,它硬撑到现在,才勉强能将死之人的留住最后一丝气息。
“拉斐尔、拉斐尔!”
看着眼前人偏执的模样,拉斐尔恍惚发不了声——
目眩之际,它一时也想不起,在远久记忆里埋葬的那位英姿勃发的战神是什么模样了。
它本不是来医治小人类的,它是太想看看它了。
米迦勒告诉它说,莱米尔的状态越来越差,于是乎想也没想,它就应下要随同去往木阁。
先见着了一位不听话的小天使被压制在术罩里,又看见了,一个深陷虚幻咒术而无法自拔的堕天使。
时间没有冲淡情感,反而加深了其底色,今与昔,面目全非。
“会见到的……”
天使昏倒在雪地里,同雪一般白亮,而堕天使有更重要的人要看护,便无暇顾及它。
“会见到、会见到……思思、爱思……”
莱米尔抱着小人类,神经质地自说自话。
哪儿也不去,哪儿也去不了。
“呃、唔……”
“啊、思思!思思!你醒了、你醒来啊、求你醒一醒……”
哀求与热诚,疯狂地找寻着各种存在的意义,在小人类颤巍巍弯曲指关节时,才得到结果。
“嗯……不要……”
“思思、思思!”
“……要、莱米尔……”
她呓语,它高亢。
“思思、是我啊……是我、是莱米尔,你看看我好不好、思思起来看看我啊……”
堕天使的声音极其激动,好像是因为这个原因,浑噩的人儿才不得不睁开眼睛。
“莱米尔……”
“我在、我在思思身边!我在的……”
突然,小人类没有焦距的眼睛有了目标:惊恐地、乞求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人。
“血……有好多、血……我害怕……莱米尔怎么不来接我……”
一刹那,莱米尔的心脏抽痛得难以呼吸。
是不是、它不在的时候,小果子就曾就是这般惶恐无助过?
“思思……”
它颤抖着启唇,哽咽的嗓眼使要说出口的话阻塞不堪,却没管不住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接你、我怎么会不去接你呢?我们回天族、好不好,我带你回去、回家……”
眼泪像珠子,刚从堕天使的脸颊滚落到“小果子”脸上,风雪就将其吹动,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水渍,片刻后又凝华。
“莱米尔不哭、我没有哭……”
“是、不哭,我怎么会哭呢,我该高兴的、思思醒了……”
她并不生动,也不灵动,没去提起家长的模样为何改变。
虚弱的气息被困在更虚弱的躯壳里,如发丝般危浅,却被迫系挂着沉重的希冀。
“我们回家吧、思思、回家好不好……你睡着时,我遇见了好多有趣故事,回去讲给你听。思思可不要又听到一半就打盹儿了,听我讲完,好不好?”
再顾不上别人了,莱米尔抱着“小果子”起身。
不知小人儿哪里来的力气,她回搂上堕天使的脖颈,努力抬起上身。
早被霜雪吹寒的双唇轻轻点在有温度的脸颊上,鼻尖也无意触碰其上,便一齐晕开些粉红。
犹如色泽不净的梨花,或是色泽冷淡的桃花,又倔强地不跻于二者之列。
“先、回去了……”
她还伏在它耳侧。
话音轻轻的,这样悄然讲出一串串私语,是非常可爱的小动作。
“好、回家!回家!”
“很远很远……很沉很沉……莱米尔、身体不能回去的……”
“能的、可以的!思思真傻、怎么会不能呢?一点儿都不远、一点儿都不沉,无论如何、我都带你回天族。我一定带思思回去。”
深陷在不同的时间轨迹的人,对话在滞后的相逢里,自说自话,匆匆一面。
“我们现在就走!现在!”
它展翼,纵使展翼,仍难有方向。
“要先回去、神树……嗯、不想……离开你……”
“小果子”把脑袋靠在家长的肩上,细柔柔的哼咛地从她的口中飘出,怎么看怎么娇伶可掬。
“别不来找我……”
“找你、你去哪里都找你!”
慌不择言,慌而忘言,堕天使只是一个劲儿地顺着“小果子”的撒娇的话语回应。
“要等我、久一点点……路太远了、身体沉、要等我久一点……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思思说什么……什么等、我不等!我已经等了两千年了!思思已经让我等了好久、求你不要再让我等了!思思不要再离开了!”
“莱米尔……莱……”
它总爱靠在家长肩上被哄着入睡。
“思思?思思……要说什么?思思怎么不说话了?思思睡着了?”
莱米尔小心翼翼地扶起“小果子”的脑袋察看她的情况,动作幅度极小,可还是让她的手臂从肩上垂垂滑下了。
她嘴角挂着笑意,周身恒凉,稍一不遮挡,霜花就飘落在她脸上。
“思思、思思……怎么又不听人讲完话就睡着了?思思、思思起来吧……思思!爱思!爱思!思思!”
雪实在太大了,黑色的羽翼沾了一层也显得纯白。
“我等的!你告诉我还有多久?思思起来告诉我一句好不好?我怎么会不等、我等的!多久我都等啊、只要你再回来……我等……”
拭去眉间雪色,那里明堂堂的,什么印记都没有。
气息也没有,温度也没有。
呼喊被凝绝在冷涩里,龙吟也被阻隔在冰晶里,谁的声音都传不到谁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