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妃,我与莫昆王子虽然初次见面,但我们彼此神交久矣。我知他,他知我,且一见如故,彼此互有好感,最重要的是我们彼此两人对人世间的魑魅魍魉和奸佞小人一样憎恶,崇尚和平与善良,小王故此赠剑。”
王妃脸上的疑虑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欢喜和欣慰,还有几分感动之色。
“最重要的是,你们兄弟两人都是二王子,情同手足,如同骨血相通。记住本王妃的话,无论如何切不可兵戎相见,兄弟残杀。”
萧云邈总觉得王妃说的“骨血相通”、“兄弟残杀”的话是在暗示他什么,但现在没工夫多想,暂且记下,容空细思。
“回王妃,大周不会发起战争,愿意与大契和睦相处,但大契王庭大郎主莫昆昦却虎视眈眈,陈兵十万,欲偷袭我大周,大周只能反击。故此,大契漠北王庭约束莫昆昦是头等大事。”
王妃神色凝重,显得镇静而自若,渐渐舒展的眉头上,显现出经历沧桑岁月洗礼后,超然世外的冷静,露出饱经风雨的沉稳之意。
“莫昆昦只是一个边关守将,漠北王庭还容不得他做主,莫昆王爷自有主张。”王妃语气中透出一丝傲慢,突然,冷然地把目光扫向四周侍女和护卫,“你们暂且退下,我与燿儿说说心里话。”
侍女和护卫们给王妃施礼,退出庭院。
王妃扭头看见众人都退了出去,秀气而又精致的眉宇间,似乎多了些许迫切的焦灼之色,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忧色。
“二王子,你已经与燿儿成了情同手足的亲兄弟,有些事情,你这个当兄长的就要助燿儿一臂之力。一旦扳倒了莫昆昦,不但与大周的战争不能爆发,还为燿儿将来执掌王庭铺平了道路。燿儿一旦掌控王庭,大契与大周之间的和睦相处必会永久延续下去。”
萧云邈似乎隐隐感到到王妃在说到“亲兄弟”三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意在提醒对方注意。
“王妃,我已经与莫昆王子达成了默契,我就住在城里艾记客栈,对外称是艾记商行的少东家,需要我做什么尽可能去那里寻我。李鹤堂大人是艾记熟客,让他捎信应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萧云邈感觉到他的话一落地,王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下子仿佛轻松下来,脸上的焦灼和忧虑之色,立时减弱了不少。
王妃温和如初,面容似水,话题一转。
“虎父无犬子。眼见你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语话轩昂,心雄胆大,气盖苍梧云。本王妃为燿儿结交了你这么一个亲兄长而欣慰。”
王妃在“亲兄长”三个字上又加重了语调,听得萧云邈心中一凛。
“王妃,小王来得匆忙,仓促之间,在艾记商行挑选了一件饰品,欲献给王妃,但不知王妃喜欢不喜欢?”
萧云邈转头,狄利昂手快得已经把锦盒呈上,萧云邈接过,恭恭敬敬地弯腰,双手呈上。
好一个心思细腻的二王子,竟然想到给本王妃捎礼物!王妃心里想着,脸上毫不掩饰地绽放出开心的微笑,伸手接过。
正事谈完,其他的就不避讳下人了。
“来人。”
王妃话音一落,侍女和护卫军均都从远处跑过来。
“请王妃吩咐。”
侍女分站王妃两侧,双手置于脐下,身体微躬。
“舒兰,”王妃把锦盒递给离她最近的一个容貌秀丽的侍女,“给本王妃打开看看,适合不适合本王妃佩戴。”
舒兰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红绸,揭开红绸,舒兰秀丽的眼眸赫然一亮,随之,把满是惊喜的目光投向王妃。
“王妃,黄金珍珠步摇。”
舒兰说罢,把锦盒呈于王妃眼前,步摇还未拿起,上面镶嵌的珠玉已经在阳光下,熠熠闪耀,璀璨夺目。
舒兰右手举起步摇,让王妃看了一眼,萧云邈瞧见王妃眼神里迸射出欢喜的精光,但随之黯然失色。
“本王妃曾听李大人说过,艾记商行有一款步摇,很适合本妃佩戴,只是价格昂贵,值百金。”王妃把目光移向萧云邈,“二王子,这款步摇是不是李大人说的那款步摇?”
“回王妃,小王认为李大人目光独到,正是小王所选这款步摇。”
只见王妃眼底倏然掠过一抹隐隐的固执,难以掩饰的惆怅,随之隐隐地从眼中流出,似有不舍但又很无奈。
“二王子,本王妃心领了。大契漠北王庭国库并不充盈,本妃不能戴着这么一个既不能当吃又不能当喝,招摇惑众的玩意给大契百姓添堵,你拿回去吧!”
“好一个体恤大契百姓的王妃!”
萧云邈刚想接话,却被莫昆王子抢了先。
“娘,整个大契漠北王庭都知道您不穷奢极欲,饭菜清淡,穿着尽量素雅,也都知道你体恤天下百姓。但这枚步摇它再贵重,也没花大契漠北王庭一个铜板,是人家幽州二王子对您的一片心意,官还不打送礼的人。娘,您就别委屈自己了,收下吧!”
莫昆王子开了头,其他四个侍女齐上阵,大家你一语,她一言,都劝王妃收下礼物。
“这么贵重的步摇戴在头上,你们几个知道没花大契漠北王庭国库公帑,但全天下百姓并不知道啊!会以为我这个王妃逆天暴物,骄侈暴佚呢!我可不能让民众戳脊梁骨。”
“莫昆王妃,小王是李大人带进来的,他也知道小王带进了这枚步摇。这枚步摇没经过他的手去金库支金子,却是事实。李大人会向同僚和其他人证实和解释这件事的。再说,王妃的活动区域无非就是王庭,我进来都得三查四搜的,普通百姓根本就进不来的。”
“行了,这件事我做主了,”莫昆王子示意侍女给王妃戴上步摇,“我代替我娘收下了。”说完,莫昆王子给萧云邈致谢礼。
有了王子撑腰,侍女们不由分说,把步摇插王妃发髻上。
满头青丝,云鬓凤钗插步摇,莲步轻移,钗随人动,步摇微颤,每一步都是一种娇媚,一种风情。
四个侍女轮番夸赞王妃容颜清丽,婉如清扬,仿佛又年轻了几岁,说得王妃双腮泛红晕,灿如春华,皎若秋月。
萧云邈来松漠王庭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便给王妃施礼道:“莫昆王妃、莫昆王子,小王告辞了。”
乍听萧云邈要告辞,王妃忙使眼神止住侍女的叽叽喳喳,一抹失落和伤感的神色重新浮上她的眼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唇嚅喏了几下,终没吐出一个字。
王妃轻轻地点点头,但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翻腾不休。
她心里没底还能不能再看见萧云邈,但一想到他一时半会还不离开松漠城,不安和紧张的情绪一下又舒缓了许多。
“二王子,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兄长如此慷慨,弟弟不能等闲视之。”莫昆煜燿从腰间摘下玉佩,递给萧云邈,“这是父王赠给小王的,现今把它转赠给兄长,礼轻情意重,望兄长收下。”
圆形羊脂白玉一块,中间雕琢细腻逼真的蟠龙,晶莹无瑕,质地坚硬,如流水般温润,有雍容自若的神采,豁达潇洒的风度,不露锋芒,不事张扬,无大悲大喜,无偏执激狂,温柔内敛,优雅华贵。
“这……”
萧云邈有些犹豫,心神不宁,这枚羊脂玉,一看也是贵重之物,且是莫昆王子父王所赠,他觉得自己不该收下它。
“拿着吧。”莫昆王子抓起萧云邈的左手腕,把玉佩往他厚实的手掌一拍,“权当兄长留作纪念。几天后,兄长返回幽州,如记起小弟,可看看玉佩。我若想起兄长,就舞舞剑。”
说得很有些道理,再推让就假了。于是,萧云邈收下玉佩,挂在腰间。
“兄长,我送送你。”
莫昆王子手中持剑,与萧云邈并行,往长乐宫外走去。狄利昂跟在后边。到了门口,耶律哲羿把握着的宝剑鞘给了小王子,小王子宝剑入鞘,依旧握在手中。
耶律哲羿与狄利昂一起跟随在自己主子身后。
临出宫门时,萧云邈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却瞧见王妃依旧站在原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像是在目送离家远行的游子一般,他依稀看见她眼中晶莹透亮的泪珠,一下又搅乱了他的思绪,搅得他脑子里像一团乱麻。
“煜燿弟弟,王妃娘家真的什么人都没有了?”
萧云邈问话的时候,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伤,竟然感觉到全身一阵阵痛苦般的战栗。
“我问过我娘几次,家里都有什么人,怎么来到的漠北?她说战乱人都离世了,她被人贩子带到了松漠城,恰巧被父王巡城看见,就这么成了我娘。”莫昆煜燿沉默了一会儿,“我就知道我娘是京城人,其他的一概不知。后来我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有家人,也不一定能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