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在芬恩办公室门前站了几秒钟。
看到芬恩已经非常自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她走上前去,然后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有事吗?”芬恩一边面对着电脑,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问道。
“既然我爸爸醒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莫妮卡询问道。
“不。”芬恩直截了当地回答。
莫妮卡紧张地看着他。
芬恩将双手从键盘上移开,转动椅子面向她。“你父亲现在的状况并不好。通常情况下,心脏病复发,特别是在心脏搭桥手术后,其后遗症会非常明显。他可能会在医院继续观察,但如果在观察期间他的身体状况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标准,我会建议他进行心脏移植。”
“什么?”莫妮卡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她一直以为只要父亲醒过来并且有所恢复,就说明脱离了危险期。
而现在,芬恩突然提到心脏移植的事情。
“我已经开始为你父亲联系心脏捐赠者,以防万一,提前做好准备。”
“真有那么严重吗?”莫妮卡的眼睛再次红了起来,“可他刚才还让我打电话叫他的助理来医院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我以为他已经恢复了不少呢。”
“可能他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这么说吧,如果你父亲身上插着的一根管子撤掉,你爸爸很可能会死去。”
莫妮卡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芬恩。
“但幸运的是,你父亲现在已经醒过来,至少不会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刚刚我给你父亲做了一个基础的身体筛查,暂时可以排除瘫痪的可能性。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密切关注你父亲的恢复情况,如果恢复得不好,我才会建议进行心脏移植。”
“风险高吗?”莫妮卡问。
“按照我国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相对较高。”
莫妮卡的心一阵疼痛。
芬恩接着说:“根据我的经验,除了外界刺激外,这次你父亲心脏病发作的最大可能性就是过度劳累,这对于心脏虚弱的人来说是最大的禁忌。我已经多次提醒过你父亲,但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关于爸爸让我打电话叫他的私人助理过来,我还应该这么做吗?”莫妮卡问。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不要。”芬恩说,“你父亲现在的情况正是由于过度劳累导致的,而他正处于恢复期,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如果再让他劳累或者受到任何刺激,我无法保证他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我们该怎么办?公司现在好像面临很多问题。”莫妮卡担忧地说。
看父亲坚持要找他的助理过来,肯定不是小事一桩。
芬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除了父亲的病情之外,其他事情都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莫妮卡也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
她多么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些建议。
她看着芬恩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像公事公办一样向她解释完父亲的情况后,他们的对话就此结束。
莫妮卡知道,她也不应该对芬恩有任何期待。
随后,她从芬恩对面的办公椅上站起来,感激地说:“谢谢你。”
他们之间变得如此客气。
说完,莫妮卡转身离开。
芬恩抬起头,目送她的背影。
就在她拉开门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芬恩突然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考虑如何帮助你的父亲解决眼前的问题,而不是问别人你应该做什么!”
莫妮卡回过头看向他。
其实,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觉得自己还不够有能力。
她什么都不懂,简直就是个傻瓜,能做什么来帮助父亲呢?
“作为医生,我必须对我的病人负责,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利于他恢复的事情发生。”
“你是说你不希望我爸干涉任何工作上的事情吗?”莫妮卡向他求证。
“你最好不要插手。”芬恩肯定地说。
“可……我并没有能力分担爸爸的压力,我对工作一无所知……”
“那不正是你应该去找寻的原因吗?”芬恩反问道。
莫妮卡看着他。
“珍妮能做到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你就做不到?她能管理好一家公司,还能驱逐所有反对她的人。而你呢?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永远被他们保护着?现在他们无法再保护你了,你就不知所措,不能独立生活了吗?”芬恩的话音中带着明显的轻蔑。
然而,他说的也是实情。
珍妮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什么都会,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遇到问题时只会哭泣。
没有父母的庇护,她就是个无用之人。
“你觉得我是没用的吗?”莫妮卡向他提问。
但她问出这个问题后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难道芬恩不是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吗?
此刻,他停下了键盘上的手指,仿佛在默认她的自我认知。
莫妮卡苦笑了一下:“成绩差,性格糟糕,连识人的眼光都没有,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别人的好心劝告听不进去,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但真正遇到困难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芬恩喉结微动。
“其实,你完全放弃我也无可厚非。像我这样的人……”莫妮卡再次笑了出来,“真的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芬恩没有回应。
“不打扰你工作了,谢谢你的提醒。”随后,莫妮卡离开了芬恩的办公室。
她从未想过从芬恩那里得到任何安慰,刚才说那些话也不是要放弃自己,只是坦诚面对自己的现实。说了之后,她也更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不再去喜欢上任何人比较好。
她确实不配。
于是,她回到了医院病房,这时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她能够快速调整自己的情绪,或者,这只是她自己认为的一种优势吧。在别人眼中,也许她显得冷漠无情。
推门进入病房时,母亲正在细心地照顾父亲。
“莫妮卡,你昨晚一夜没睡,不如到床上休息一下吧?”鲁比看到女儿说道。
“对啊,昨晚是你一直陪着叔叔,我中间还睡了一会儿,你一分钟都没合眼,莫妮卡,你快去睡一会儿吧,我和阿姨会好好照顾叔叔的。”萨拉赶紧附和道。
莫妮卡说:“我先回去补个觉。”
“那就好。”鲁比同意道,“这里睡不舒服,你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再来。”
“好的。”莫妮卡点头,这时她瞥了一眼父亲。
父亲显然给她投来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带妈妈离开。
可能是因为他认为她联系了他的助理过来。
莫妮卡对父亲说:“爸,我刚才去找芬恩问过了,他说你现在还在恢复期,不能有任何劳累或刺激,所以不要再想工作的事情了。我不会帮你联系助理过来的。”
加里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鲁比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你想死吗?你恨我恨到想要死掉留我一个人?加里,我嫁给你是为了钱吗?为了你们家的钱?为了钱你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有事要跟他说,说完我就老老实实住院休息——”
“别再说公司的事了,你最好给我躺床上养病。最多破产而已,你要是再敢管工作上的事,我就自杀给你看!”鲁比威胁道。
父亲向来宠溺母亲。
既然加里无法说服鲁比,只能无奈地说:“好好好,我不再操心工作的事了,我听你的,安心养身体,行了吧?”
“老公,等你康复了,我们家什么都会有,你生病或者没了命,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看到加里妥协,鲁比变得温柔许多,“对我来说,我只希望我们全家人都健健康康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个家就垮了。”
“我知道你离开我就活不下去……”
老两口突然变得如此肉麻,在女儿和外甥女面前竟也毫不顾忌。
莫妮卡忍不住打断他们:“妈妈,你出来一下,我再跟你说说芬恩让我留意的事情。”
鲁比立刻松开了加里的手:“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好的。”加里微笑着甜蜜地点点头。
鲁比和莫妮卡来到VIp病房外的阳台上。莫妮卡说:“妈妈,我不瞒你,芬恩告诉我爸爸现在的状况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乐观。他现在在恢复期,但如果恢复得不好,可能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听到这话,鲁比大吃一惊,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别害怕,我相信爸爸会没事的。上帝不会对他这么残忍。”莫妮卡赶紧握住母亲的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影响到爸爸的康复,也不能精神崩溃。这段时间,我会需要你陪在爸爸身边,照顾他,鼓励他。如果真的需要心脏移植,我们必须相信当前的医疗水平。”
鲁比只能点头:“没想到你爸的身体状况这么糟糕,他在我面前很少表现出来。每次心脏不舒服时,都会叫芬恩过来给他看看,我以为他已经康复了……”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爸爸太爱你,不忍心让你为他担心难过。”莫妮卡说,“我跟你说这么多,一方面是要你知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忽视他的健康问题;另一方面,我打算去公司工作。”
“你要去公司上班?”鲁比显得很惊讶。
“不然呢?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爸爸吗?”莫妮卡挑了挑眉。
“但是你能行吗?”
“就算不行,也要试一试。”莫妮卡坚定地说,“卡戴利尼家族的制药公司是代代相传的,你觉得爸爸舍不得是因为钱吗?不是。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世代传承的事业会在他手中垮掉,如果真的垮掉了,他会觉得自己有罪而死不瞑目。”
“我知道,但你之前很少上班,你怎么对付公司里那些狡猾的商人呢?”
“怎么能说自己公司的员工都是狡猾的呢!”莫妮卡忍不住笑了起来。
“商人本就狡猾嘛。”
“那爸爸不也是商人吗?”
“爸爸不一样。”
“所以我相信在他身边的人也会有所不同。”莫妮卡无比肯定地说,“妈妈,我现在意思是我要代替爸爸去公司工作,而你专心致志地照顾好他的健康。如果我真的没能把公司经营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至少我们问心无愧,毕竟我们都尽力了。但如果公司就这样垮掉,我们就无法向他交代。”
“我只是怕你会受苦。”鲁比心疼地说。
“你已经把我保护得很好了,我不能一辈子都依赖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
“莫妮卡,你是皮痒欠揍是不是?”鲁比生气了。
其实莫妮卡故意这么说,因为她不想看到自己幸福的家庭陷入低落情绪之中。
她说:“人总要学会独立生活,除非你想我死在你前面。”
“你这孩子!”
“爸爸就交给你了,我会常来看望的。”莫妮卡庄重地说。
鲁比含泪看着莫妮卡:“莫妮卡,要是处理不来就不要勉强自己,咱们家能过上富贵的生活,也能接受穷困的日子。”
“好。”莫妮卡点点头。
她真的很感动于母亲的豁达。
尽管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为父亲的公司效力,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力挽狂澜。
她只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没用!
于是,莫妮卡离开了医院。
不过,并没有直接去公司,因为她觉得应该以最好的状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