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陆禾筠特意叮嘱元谌过两天再将消息传回大理寺。
元谌不解的问:\"陆大人,这是何意?\"
她淡然笑着,没有回应,而是扯开话题,\"刑是我下达的,你不必担责。\"
他微一愣,没想到她知道了。
陆禾筠道:\"重新写一份吧,两日后传回。\"
此时,沈纪棠将她的包袱递过来,陆禾筠将包袱背起,只笑着说:\"毕竟,先斩后奏我还是第一次。\"
元谌以为她说的是准刑之事,怎料她又道:\"元镇将,我们出发去黎州这事,靠你搪塞过去了。\"
他后知后觉,屈身恭敬的朝她行礼,\"那就预祝陆大人,一路顺风。\"
陆禾筠翻身上马,抬眸望去,百姓们都纷纷出门相送了,她以笑回应,\"后会有期。\"
三人出了索髻山,前往黎州。
连赶一天的路,天黑之前寻了个歇脚地,好在天不再下雪,但依旧很冷,还阵阵吹风。
三人寻的是一处山洞,生火围坐在一起。
沈纪棠从布包中掏出烙饼递给陆禾筠,顺势坐近些。
一路上都没敢问,但终究是没耐住好奇的心,试探的弱弱问道:\"陆姐姐,萧大哥……去哪了?\"
陆禾筠啃一口烙饼,语气平淡的回道:\"走了。\"
沈纪棠疑惑的拧眉,\"走?走哪……\"
话没等问完,身旁的林霁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微摇头。
瞧此,沈纪棠没再问。
林霁扯开话题,\"陆大人,我们去黎州,主要是做什么?\"
陆禾筠捡起一根还在燃烧的细棍,在地上画着。
凭借记忆,大致画出以黎州的几大城镇路线图,画完后着重圈出荆郡,\"这是黎州最为繁华的郡城。\"
\"此地以产梅松雪茶而出名,此茶种植面积甚广,为官家所掌控,每年都会严格把控,运往各地。\"
\"而黎州,也恰好在金矿案的名单之中。\"
\"所以我猜想那么多的金矿想要在短时间运输,还是安全的送达,走的就是官道。\"
\"而金矿就用这些茶货隐藏,运入的同时,还发散到各地。\"
\"我们此行,就是要前往黎州荆郡,暗自查探金矿的下落。\"
林霁点头,\"梅松雪茶我听闻过,能在寒冷的环境中生长,叶子形状嫩黄如腊梅,带有细嫩的雪茸,其味清新淡雅,透着淡淡的松香。\"
\"此茶因产量不多而珍贵,运往的皆都是些富庶的城池。\"
陆禾筠道:\"没错,如果真是这样被分赃掉,那么所涉及的官吏难逃其咎,金矿的具体下落也会明朗。\"
沈纪棠听懂了个大概,\"好!就出发去荆郡!\"
\"明天一早就出发,赶……\"话语停顿住,看向她。
陆禾筠微微一笑,\"快马加鞭的话,大约五天就到了。\"
沈纪棠咬了一大口烙饼,含糊不清道:\"这…这么久啊。\"
\"行吧,幸亏干粮带够了。\"
吃饱喝足,夜色也已深,倚靠石块,面向火堆,疲累袭来,三人很快睡着。
清晨收拾完,又马不停蹄的赶路,雪下了又停,连着过了四天。
而另一边的萧怀悰,先行抵达大理寺,进门就直奔少卿厅。
林祯毫不觉着意外,放下手中的折子,示意他把门关上。
两人来到茶室,林祯倒了两杯热茶,他拿过抿一口润了润嗓子。
林祯明知故问:\"她将你赶走了?\"
他没有回应,继续喝着热茶。
林祯笑了笑,\"陆大人心思细腻,思虑周全,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旋即又自言自语的喃喃一句:\"没回来,看来是私自去追查了。\"
萧怀悰沉不住气了,将茶杯放下,起身就要走。
怎料没走两步,林祯忽然道:\"卷库,是你开的门。\"
他倏然一怔,顿住脚步。
\"你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离开。\"
\"所以,你要如何查?\"
萧怀悰缓缓侧回身,沉默不言。
林祯起身,从衣袖掏出一本折子,叹道:\"当初的侯门案并非我着手审理,但我身为大理寺少卿,多少是知道点线索。\"
他接过折子,神情一凝,\"宁平侯私藏金矿?\"
林祯点头,\"这只是其中一本参奏的折子。\"
\"当时是百官上奏,直至最后一本勾结境外势力的折子递上去,一举定罪。\"
\"陛下震怒,下令追查,而后就搜出了证据……\"
萧怀悰紧紧攥着,面具之下的双眸凝着滔天怒火,牙关死死咬紧,神情是难掩的愤恨。
林祯深叹一口气,\"年少的宁平侯追随先帝,四处征战平天下,国定之初便卸了任,本可以凭着一身战功护全府衣食无忧,平安顺遂。\"
\"怎料出了此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无人生还。\"
他垂着眼,满腹恨意波涛汹涌,无处发泄,强撑着理智,压抑得厉害,嗓音沉哑的开口问:\"这本折子,为何在你这里?\"
林祯看得出他的异样,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岔开话题,\"侯爷一生戎马为国,无意争斗,可终究是没能逃得过。\"
\"他于我而言,是恩师,是贵人。\"
\"当初事发自然是万般不信,可我无权审理,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
\"你是小侯爷的挚友,能做到这已经仁至义尽了。\"
停顿了一下,看着他,语气无奈,\"这背后是整个朝堂,你无权无势,斗不过的。\"
萧怀悰抬起猩红的眼眸,明白此话是意有所指。
林祯对他轻点头,\"走吧。\"
他将折子递回,屈身行了个礼。
林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次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嘟囔:\"你需权势,她有心查,你们终究是越缠越紧。\"
\"前路多舛,若同心携手,沉雪的冤案也许有可能再次复明。\"
萧怀悰出了大理寺,返回私宅,推开大堂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满堂的牌位。
他打来水,一一打扫过,擦拭去上面的薄尘,点燃旁边照明的蜡烛,又点香祭拜,最后跪在众碑前。
望着正中央的主碑,眼眶湿热,\"父亲。\"
一声轻唤,寒风入门,烛火摇曳,风吹照明皆绕身,恰似亲人归其旁。
萧怀悰凝望高位,话音沉闷,\"再等等。\"
\"再等些时日,我会为你正名。\"
\"我会让世人皆知晓,无论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还是功成名就的侯王,你从始至终都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大宁的事。\"
\"是满朝蛇蝎的百官,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都是他们的错!\"
\"权势滔天又如何,我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
满腔悲愤,凝为寥寥几句誓言,声音回荡在沉寂的大堂,沉重有力,是赌上性命也要平反的绝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