颌阳城的城门前，很是嘈杂喧闹。
苗美混在入城的人群中，瞧着那逐渐变大的城门口，暗暗握拳。
“下一个。”
门人手持长枪，守在城门口，盘查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赵五等人紧盯着流民队伍，如蜿蜒长龙从城门处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很是绝望。
“谁说不是呢，毕竟这颌阳，还没有仙农，咱们分过来的人可不够，只能到城中买米，人自然多。
而且咱陕西新来的那三边总督，不是在招抚流寇嘛，不少都跑了回来。”另一个衙役接话道。
“咱澄城的，就没跑出去多久，而且那王二也没有抓到，自然没回来多少。”
“本来以为是个轻松差事，没曾想居然这么累。”
说着，那矮个衙役叹了口气：“这些回来的流寇，可不老实，听说有好几个村子都有神将下凡。”
“还得把这些流寇，都给筛出来。”
他们这些人，几乎都是澄城的衙役。
如今澄城里面，就连梁上君子，这半年能见着一个，都算是罕见事，而正好，颌阳这里缺人手，就把他们给派来了。
“可知足吧，咱们这相当不错了，你是没见着，咱之前见了个，听说是宜居县逃难过来的，原先也是个衙役，”
那衙役顿了顿，脸上露出不忍的神情，“那模样，简直了，就跟活尸无二。”
“说起来，幸好咱们当时在刘家村跪得快，后面也没再犯事，虽说去了趟地狱，不过就几秒钟，也不算什么，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是啊！”
两个衙役感慨着往事。
赵五默默的听着，毕竟自己的这两个哥哥，每天都得重复这一段对话。
他打量着排在最前面的苗美，突然皱眉。
这人低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衣物破烂，散发着酸臭味。
但和旁人不同的是，哪怕苗美臂膀被破旧衣衫包裹，也难掩其宽阔厚实。
“可有路引？”
苗美沉默了一瞬：“军爷，我本是清平镇的百姓，遭了灾，官府不管，为了活下去，也就当了流寇。
不久前我受了重伤，根本就走不远，也就被头儿丢下，恰好路过了附近的村子，那村子里的百姓都说仙君一来，甘霖普降，地里的庄稼都起死回生。”
“这里不用饿肚子，往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这样的好神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我也不想再过那种打家劫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就想留在这儿，好好过日子。军爷，您就行行好，让我留下吧。”
话音未落，苗美唰的一下，跪了下去。
在来颌阳城之前，他已经在别个村庄中打听清楚。
颌阳县已经回了不少流寇，据说现在都已经有了做活。
他提前几日节食，让自己身形更显憔悴，还将伤口处的衣物撕开，露出血口。
但就算这样，和那些饥民也有很大的区别。
与其伪装，不如直接坦白身份。
“快别跪！” 赵五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苗美拉起，“你这一跪，可折煞我了。白仙君说了，人不能轻易下跪，你快起来。 ”
“倒还算是聪明，至少说了些真话，我听你所言，也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才误入歧途。” 赵五的语气缓和了些。
“别喊我军爷，我可担当不起，看你年龄，倒是比我小，喊我大哥吧。”
“跟我来。”
赵五满意点头。
带着苗美到负责登记的司吏处。
“把他的信息登记一下，弄个临时牌子，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是自己承认的，量刑轻一些。” 赵五说道。
“这倒是稀奇。”
司吏拿起笔，开始询问苗美的姓名、籍贯、过往经历等，逐一记录在案。
从箱子里翻出木牌，上面刻着编号，递给苗美：“拿着，别弄丢了。”
“拿了这凭证，先去一旁候着，一会儿有人会来接你。”赵五神色凝重，叮嘱道。
“待我向上头禀明情况，看如何处置。若真如你所说，愿意改过，说不定会给你个机会，安排些轻松的活计。”
“轻松的活计？”苗美大拇指摩挲着木牌上面的数字，嘴中喃喃。
“嗯，你是流寇，除了进地狱改造，本该给你安排些挖煤之类的重活，”赵五点头。
他觉得，苗美和别的流寇，有些不一样，于是打算提醒几句。
“对了，你知道地狱吧？”
“嗯，”苗美凝重点头：“这是真的？”
“还能有假？不过你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这地狱几乎每个流寇，都得进去几趟，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白仙君说了，虽然是迫不得已，但做了错事，就得受罚，不然对那些老实的百姓，不公平。”
“放心，你的话，估计总共也就是个二十来分钟，分下来每次也就几分钟，忍忍就过去了。”
说完这些，赵五低头，瞥了眼苗美受伤的部位，掏出几块肉干。
“把这些吃了，一直到吃撑为止。”
苗美早从村民那知道了一些情报，也就没有拒绝。
紧接着，赵五又拿出了鱼干。
苗美吃下，伤口迅速愈合。
赵五想了想，觉得该说的，也差不多说完，而且也得回去坐班，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
苗美待着的地方，不时有人进入，他能够看出来，这些都和他一样，是流寇。
过了很久，几个身穿皮革套的民兵进入。
“苗美，大锤，杨兵……你们跟我走。”
苗美站起身，跟随着到了火车站。
一路直达澄城，下了火车，他们被带到了城隍庙。
眼看着那紫色的门扉，哪怕早已做好了准备的苗美，也忍不住开始颤抖。
突然，旁边的人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苗美伸手扶住。
原本还谈笑着的大锤，牙齿打颤，带着哭腔。
“咱…… 咱真要进去吗？这门看着就邪乎，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我听说这地狱，进去就是生不如死啊。”
杨兵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疯狂跑去：“我不要进去，我不要死！”
负责押送的民兵立刻追了上去。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民兵，脚下生风，几步就追上了杨兵，箭步上前，伸手抓住杨兵的衣领，用力一拽。
杨兵摔倒在地。
“放开我，求求你们，我不想进去！”
周围朝拜的百姓见了动静，瞥了一眼，不再多理会，不过眼神中透出快意。
他们被流寇欺负，被官兵欺负，如今总算是有人为其做主。
没落井下石都不错了，又怎么觉得其可怜。
看着被押回来的杨兵，大锤抖得更厉害了：“咱们怎么办？”
“咱们都逃不掉的，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进去了也没那么可怕。” 苗美虽是如此说着。
但这一刻，他还是后悔了，不该来这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