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幕阳和马骏这对商场老狐狸顿时感到脊背发凉,深知夜墨然话中有话。秦幕阳迅速接招,表态道:“夜先生您放宽心,秦家愿意捐献一千石粮食以供朝廷赈灾所需。”
马骏紧跟其后,亦承诺:“夜先生,马家也同样愿意捐献一千石粮食援助朝廷赈灾。”
两人纷纷表态后,紧张兮兮地瞅着夜墨然,哪知他竟热烈鼓掌,赞道:“好样的!秦老哥、马老哥果然是够朋友,来,咱们先干一杯!”
两千石粮食,折合约十二万斤,确实数目不小,特别是在眼下粮食价格飞涨之际。
但相较于整个青州的灾情需求,也只是九牛一毛。不过夜墨然对此倒也颇为满意,毕竟这都是不用花钱就能拿到的贡献。
看到夜墨然心情不错,秦幕阳和马骏悬着的心算是暂时放下,谭大人也赶忙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唯有林落尘在一旁嘟囔着,觉得秦、马二人出手不够大方,比起倾家荡产赈灾的吴家差远了。
酒过一轮,秦幕阳谨慎地探问:“夜先生,现在赈灾大臣已经到了,那么我们青州的粮商接下来卖粮是不是都要按照官府的规定来操作?”
马骏虽然表面平静,实际上也在侧耳倾听,一旦夜墨然表示朝廷要强制调控粮价,他们就得重新考虑下一步的商业策略了。
历史上梁国每逢粮荒,朝廷赈灾常用手法无非是开仓放粮、发放救济银两,甚至有时还会出台政策限价购粮,但这个过程中往往少不了官商之间复杂的博弈,商人们想高价售粮,官府则想低价收购,往往在这种僵持之下,许多灾民只能苦苦挣扎。
秦幕阳这般提问,正是想探测夜墨然的真实意图,毕竟如今夜墨然代表的吴家已经在无偿发放粮食赈灾,显然不同于那些贪图朝廷赈灾款的蛀虫。
夜墨然却轻描淡写地说:“秦老哥,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了。你们商人做生意,只要不违反法律,官府哪管得了那么多?梁国律法可没规定粮食必须按什么价位出售,你们爱怎么卖就怎么卖!”
“如果你有能耐能把一斤米卖出一两银子的价格,那也是你们的能耐,我可以保证,赈灾大臣不会插手干预的。”
秦幕阳和马骏听了,愣住片刻,难以置信地确认道:“夜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随意定价?”
夜墨然嗤笑一声:“我有必要骗你们吗?你们确实可以自由定价,赈灾大臣来此只是为了赈灾,你们卖粮是你们自家的事,随便你们怎么卖,我们绝不干涉。”
“但是,秦老哥、马老哥,你们可别妨碍我们赈灾哦,否则我夜某人生气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马二人听闻此言,简直乐开了花,没想到夜墨然如此好说话。秦幕阳下意识地试探性问道:“那夜先生,您看现在这粮价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夜墨然满不在乎:“哪有什么过高?现在粮食多金贵啊,青州遭灾,粮价高一点很正常,你们尽管卖好了。哎,现在一斤新米卖到多少钱了?”
马骏如实回答:“陈米二十五文一斤,新米三十五文一斤。”
林落尘在一旁听着,差点儿忍不住想动手。
夜墨然倒是毫不在意,挥挥手说:“行了,总而言之,你们卖多少是你们的事,哎呀,一斤新米三十五文,我也恨不得跟着你们一起卖米赚钱了。”
夜墨然嘿嘿一笑,手一挥:“得了,你们怎么卖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儿?嘿,现在一斤新米能卖三十五文,老子要是转行买米去,那不是赚大发了?”
“不过话说回来,二位,你们家的存粮库存也该见底了吧?”秦幕阳一脸得意地回应:“嗨,夜先生您就甭操这心了,哪怕全大梁的米都断了货,咱也有办法弄出粮食来。”
夜墨然故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唉呀,是我多虑了。不过说真的,如果我是你们,我就趁现在粮价飞涨,赶紧把那些小粮商手里的米都收过来,然后自己高价卖出去,那不是能赚得盆满钵满吗?”
秦幕阳和马骏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这主意他们其实早就有过,只是之前总担心朝廷一旦大力赈灾,砸钱下来买低价粮,他们就不好办了。
这回经过夜墨然这么一点拨,俩人心中豁然开朗,既然朝廷这次不管粮价高低,那他们完全可以自行操作嘛!
夜墨然瞅准时机,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了,老哥几个,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二蛋,咱走吧。”随着他起身,那位郁闷的皇子也被拉了起来。秦幕阳三人连忙起身恭送,直到夜墨然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马骏一看人走了,立马喜笑颜开:“这一宿没白熬啊!”秦幕阳接话:“可不是嘛,你瞧这事怎么看?”
马骏狡猾地眯着眼睛:“既然朝廷这次撒手不管,那咱们可是逮着机会狠赚一笔了!”
谭大人在一旁插嘴:“两位老哥,记得带上兄弟我啊!”秦幕阳立刻打着哈哈:“谭大人您放心,哪儿能忘了您呐。老马,咱们今天就开始行动,收粮的事儿你我联手,谭大人,那些小粮商的沟通工作就交给你了。”
马骏应承下来,心里却打着小九九:“不过嘛,成功之后……”秦幕阳心领神会,面上依旧笑嘻嘻:“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我和老马答应您,到时候从利润里分您一成。”
仨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银滚滚入囊中。
秦幕阳三人如获至宝,兴奋得摩拳擦掌,准备借机狠捞一笔。另一边,回程路上的林落尘却显得闷闷不乐。
夜墨然瞧出端倪,嬉皮笑脸地搭话:“怎么着,跟丢了传家宝似的?”
皇子殿下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疑惑:“夜兄,刚刚你说的话,我听着有点不舒服。”
“哦?哪里不对?”夜墨然饶有兴趣地挑眉,这小子还挺敏感。
林落尘憋着气抱怨:“刚刚那三个老狐狸对你俯首帖耳的,你明明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把粮价降下来,可你却没有那样做。你知道现在多少平民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吗?”
“这个我清楚。”夜墨然坦然点头,见林落尘犹疑的眼神,便继续解释:“落尘,哥哥教你个道理:要让敌人彻底垮台,得先让他得意忘形。”
林落尘拧着眉复述了这句话,还是不解其意:“我还是不懂。”
夜墨然拍着他的肩,耐心解释:“你要知道,一个人最容易失败的时候,往往是他离成功最近的时候,这就叫‘行百里者半九十’。
刚刚秦幕阳和马骏这两个狡猾的老狐狸,看似给了我一个压低粮价的机会,实际上是在试探咱们的态度。”
“如果我真开口了,我打包票,他们表面上答应,但明儿个,所有和他们有关联的粮商都会停止售卖粮食。”
“为啥他们会这样做?”林落尘纳闷了,“他们不卖粮食,不是也赚不到钱了吗?”
夜墨然摇摇头,无奈道:“这就是个权衡问题,因为他们手里有粮,所以有资本和咱们耗,但我们耗不起。现在吴家粮食告急,齐云山虽然调令各地官府开仓放粮,但咱们梁国连年动荡不安,官府仓库也所剩无几。”
“我们单凭自身之力无法迅速解决这场粮荒,必须依赖青州这些富商巨贾,才能确保百姓撑到明年丰收。所以,我们现在得捧着他们,他们乐呵了,老百姓才有的吃。
尽管二十多文一斤的粮价确实昂贵,但至少不至于完全吃不起。你姐安排齐云山带来了一批银两,短期内勉强能让青州贫苦百姓填饱肚子。”
“但若是这群家伙心情不好,那即便有钱也可能买不到粮食,到那时老百姓就得饿肚子。”夜墨然淡淡一笑,“所以,让他们继续卖呗,反正也卖不了多久。”
林落尘听得似懂非懂,夜墨然又给他上了堂课:“以后你坐上那龙椅,也会遇到类似情况。有的官员看上去昏庸无能,甚至贪婪卑鄙,但有时候没有他还真办不成事。对付这种人,除非你确定能一举除掉他且不影响大局,否则就得忍耐,让他蹦跶。等到时候成熟,他会连本带利吐出来的,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那我们啥时候收拾这几个家伙?”林落尘追问。
“快了。”夜墨然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九月中旬,部分地方已经开始秋收。
回到吴府,齐云山正带着官员和吴越龙清点吴家剩余的粮食。
夜墨然随手叫过一名官员,吩咐道:“你率人去秦家和马家,按照约定,每家收取一千石粮食。”
官员领命而去,夜墨然又对郑海枫道:“郑先生,你带领一队人马速速离开青州城,沿途经过各个城镇,都要将青州粮价疯涨的消息散播出去。同时下令青州境内的官员务必安抚好当地百姓,严防任何骚乱发生,务必让他们相信朝廷有足够的粮食供应。”
一番指令传达下去,接到任务的官员不敢有丝毫耽误,纷纷照办。
围观的吴雨菲不由得咂舌:“师父,你这发号施令的样子,还挺有官架子的嘛。”
“那是自然。”夜墨然得意一笑。
接下来短短几天,青州城粮价飙升的消息就像瘟疫般扩散开来,导致周边各地粮价随之上涨。
面对这种情况,各地赈灾官员加班加点,一边发放粮食,一边施粥救济,竭力稳定民心。
看到官府每日都在大量分发粮食,原本惶恐不安的百姓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期间自然不乏有官员试图借机揩油,但在齐云山果断斩杀了几名贪腐官员后,青州各地官员都明白了朝廷这次赈灾的决心与力度。
经过七八天高强度的工作,齐云山一行人明显消瘦了不少,吴越龙更是从原本的白净书生模样变得邋遢沧桑,活脱脱一个辛勤劳作的乡野汉子。即便如此,他依旧干劲十足。
齐云山看着吴越龙的表现,赞许道:“越龙这小子做事踏实勤勉,绝对是能干实事的好官。”
夜墨然亦点头赞同:“越龙今后若是参加春闱会试,得多花心思才是。”
吴越龙惊喜万分:“夜……夜先生,您是说我有机会参加会试?”
要知道,作为商贾之家出身,想要参加会试困难重重,吴越龙如今的举人功名,还是吴欣怡花重金贿赂知县谭大人争取来的名额。
夜墨然含笑回应:“只要有真才实学,任何人都不会被埋没。未来,无论士农工商,都将有更多的子弟参与科举,实现自己的抱负。”
屋内众人闻言无不震惊,连齐云山都保持沉默。
此时此刻,在青州城门口,一支庞大的车队正排成长龙接受检查,车上装载的货物显然颇为沉重,马车留下的车辙印记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