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浸透了血水的黑布,沉甸甸地笼罩着并州大地。腐臭气息与血腥味儿在浓稠的夜色中肆意翻涌,每一丝空气都仿佛被绝望浸透,让人几近窒息。
陈宏带着巡查队伍,好不容易在一座破败的驿站前停下。
这座驿站,四面墙壁千疮百孔,屋顶摇摇欲坠,好似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彻底掀翻。
踏入驿站,陈宏身旁的年轻侍卫忍不住嘟囔:“大人,这地方比咱们白日里见到的那些村落还要破败,咱们当真要在此处过夜?”
陈宏长叹一声,无奈说道:“眼下天色已晚,四周危机四伏,贸然赶路,只会更加危险。况且,咱们还需等待朝廷的指令。”
驿站内,冷风毫无阻碍地灌进来,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影影绰绰,恰似群魔乱舞。
陈宏眉头紧锁,望着手中那份记录着并州惨状的文书,心中满是焦虑。自从将文书发往洛阳朝廷,已过去多日,可朝廷那边却如死寂一般,毫无回应。
“大人,朝廷为何迟迟没有回音?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一位年长的侍卫凑过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陈宏苦笑一声,摇头说道:
“这朝廷啊,看似是天下的主宰,实则更像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关心的并非百姓的死活,而是自身的利益与权力争斗。如今并州成了这副烂摊子,在他们眼中,已然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他们或许正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权衡利弊,根本无暇顾及咱们这些在外奔波的臣子,更不会在意并州百姓的生死存亡。”
正说着,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众人脸色骤变,纷纷握紧武器。
陈宏示意大家保持冷静,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查看。月光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正疯狂逃窜,身后一群活死人张牙舞爪地追赶着。那人跑得太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活死人瞬间扑了上去,撕咬着他的身体,鲜血四溅。
“救……救命啊!”那人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透着无尽的绝望。
陈宏身旁的年轻侍卫刚要冲出去救援,却被陈宏一把拉住。“别去!”陈宏沉声道,“那玩意儿成群结队出去只会白白送死。咱们肩负着朝廷的使命,不能轻易冒险。”
年轻侍卫满脸不甘,眼眶泛红,低声道:“大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吃掉吗?这……这也太残忍了!”
陈宏心中同样五味杂陈,他望着那正在被活死人吞噬的可怜人,无奈地叹道:
“在这人间地狱般的并州,这样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咱们若因一时冲动丢了性命,谁来将这里的情况带回朝廷?又有谁能拯救更多的百姓?”
凄厉的惨叫声渐渐消失,陈宏的心情愈发沉重。他深知,若再等不到朝廷的指令,他们这支巡查队伍,很可能会被困在这并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此时此刻。
洛阳城鎏金晚霞中,巍峨的侯府在余晖下散发着奢华的气息。
朱漆大门紧闭,铜环上的纹路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府内的议事厅中,烛光摇曳,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员慵懒地靠在雕花太师椅上,指尖随意地敲打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此人正是吏部侍郎周明远,柳林来洛阳的时候,曾和柳林有一面之缘,但并不熟。
“大人,这是并州传来的最新消息。”一名密探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密报。
周明远慢悠悠地接过密报,展开一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这并州如今成了这副鬼样子,到处是战火、匪患与疫病,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密探小心地说道:“大人,听闻陈宏他们在并州苦苦等待朝廷的指令,却一直没有回音。”
周明远将密报随手一扔,靠回椅背,轻蔑地哼道:“让他们等去吧!如今并州就像一块烫手山芋,重建并州,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与财力,最后却未必能收回成本。那帮老狐狸在朝堂上肯定为这事争得不可开交。”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管家匆匆走进议事厅,拱手说道:“大人,户部尚书李大人来访,正在前厅等候。”
周明远眼睛一亮,起身整了整官服,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想着怎么把这包袱推出去,他就上门了。”
来到前厅,只见户部尚书李源正坐在雕花椅上,一脸愁容。看到周明远,李源起身抱拳道:“周大人,如今并州之事棘手,朝廷上下都没个定论,不知周大人有何高见?陛下那边可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周明远长叹一声,摇头道:“李大人,实不相瞒,我这段时间也为此事愁得寝食难安。这并州百废待兴,重建所需的钱粮物资,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若贸然投入,恐怕会拖垮朝廷的财政。”
李源连连点头,苦着脸说:“周大人所言极是。可若放任不管,又恐民心不稳,落人口实。”
周明远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李大人,依我看,咱们得找个替罪羊,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李源疑惑地看着周明远:“周大人,此话怎讲?”
周明远神秘一笑,说道:
“听闻镇北将军王猛手握重兵,且一直想在朝堂上树立威望。”
“咱们不妨提议让他负责并州的重建与平乱事宜。如此一来,既能解决朝廷的难题,又能削弱王猛的势力。就算他把并州治理好了,也是朝廷的功劳;要是搞砸了,责任全在他身上。”
李源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闷声闷气的开口说道:“周大人啊,那王猛又不傻?他的姐姐可是入了当今圣上的后宫,如果咱们把这个窟窿桥给他来踩,这枕头风……”
两人相视苦笑,而此时周明远却是眼神一亮,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李大人,你看这样行不行,这并州并不是所有人都逃亡了,那公孙家和澹台家战乱一起就逃到了幽州,当真是天下士族之耻!”
李源眼神一亮,“对对对,那公孙家主还和那又臭又硬的……”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有了默契,说朝堂上的公孙大人乃是清流领袖,时常跟他们作对,那公孙家和他有关,如果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那他们在朝堂上岂不是有了发难的理由?
与此同时,在并州那座破败的驿站里,陈宏望着东方洛阳的方向,满心焦虑。
他不知道朝廷究竟在谋划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和巡察队伍还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并州坚持多久。“难道朝廷就真的打算放弃并州,任由百姓自生自灭?”陈宏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悲凉。
夜深了,驿站外寒风呼啸,活死人的嘶吼声与野狼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曲死亡的乐章。
陈宏躺在冰冷的床套上,望着摇摇欲坠的屋顶,久久无法入眠。
在这黑暗的夜晚,他仿佛看到了并州百姓绝望的眼神,听到了他们痛苦的哀嚎。
而朝廷的冷漠与推诿,就像一把沉重的枷锁,紧紧地压在他的心头。
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并州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新的危机又悄然降临。
陈宏和他的巡查队伍,将在这人间地狱中,继续挣扎求生,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朝廷指令……而柳林等人的阴谋,也在这黑暗的局势中,如同毒瘤一般,继续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