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台上,仙云雾绕,繁星满天,举目远望,神霄如画,阙楼成影,辄悬的宫灯随着薄澈透明的绡纱轻轻飘动,火光通明,如坠山云梦海。
那人站在白壁栏杆的尽头,一身戎装,外罩销金玄袍,发束紫金冠,脚踩凤乌靴,锦袖玉带,执弓挟矢,虽满身血煞之气,却飘飘然出尘若神。
栏杆之下,是一泓幽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湖泊,倒映着星空,泛着柔和微光,流星自天际划落然后坠入其中,沉没地无声无息。
一只巨大的黑雕从远处飞来,追着一只仓惶逃窜的火鸟。
那人搭在弦上的长指一松,银箭划破夜空,正好射中了那黑雕滑翔的翅膀,它嘶鸣一声,从空中掉落。
火鸟啾鸣着飞来,停在了他的肩头。
他开口,声音慵懒、冷冽,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润:“蠢笨如斯,合该被捉去填了肚子。”
恰在此时,空中飞来了几个飞襳垂髾、作仙婢打扮的女子,对着他恭敬叩首道:“参见神君。”
他终于转过头来。
脸上却覆着一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点白皙峰绝的下颚,薄红唇瓣轻扬,勾出淡讽弧度:“又来做什么?本君说了,不见。”
仙婢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可帝君说,事关重大,您若不回去,便让我等提头回见,还望神君怜悯则个。”
他冷嗤一声:“这老头,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罢了,你等先回去,待本君赏够了风景,再来考虑要不要见他。”
他掀袍转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仙婢们面面相觑一眼,终还是不敢违逆,躬身缓缓退下:“是,神君。”
几人一走,场间又清寂了下来。
鹿呦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她刚刚就在旁边,但所有人好像都看不到她一样。
这怎么是回事儿?难道这里只是个幻境吗?
鹿呦轻手轻脚地走上了前,踮起脚尖,在这人眼前挥了挥手:“嗨,你看得到我吗?”
没有回应。
鹿呦又凑近了一点,“真的看不到吗?”
还是没有回应。
他转了个身,懒洋洋地斜倚在栏杆上,仰起头,轻阖着眼,任由漫天星光晖映在棱角分明的脸廓上。墨色的长发一半散在胸前的银甲,一半顺着修长如雪的脖颈滑落在背后的白玉栏杆,明明看着像是个琼林玉质般的人物,却又浑身都透着一股桀逆放恣的冷淡疏倦味儿。
鹿呦杵在一边,喃喃自语:“这又是神君,又是帝君的……总不能我摔一跤,给摔天上去了吧……”
这大抵是不可能的,但幻境却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鹿呦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这人的胳膊。
入手却是金属甲胄冰凌凌的触感,十分真实,并不像是虚像。
鹿呦怔住。
这……这一切难道是真的不成?
鹿呦忍不住用手使劲捏了捏,她甚至能感受到甲胄之下的肌肉轮廓,硬邦邦的,还有点弹性,可是她都这样了,眼前的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是假的?
还是,她才是假的?
亦或者,他们俩都是假的?
鹿呦掐了自己的脸一把。
“嘶,好疼!”
她有疼痛感,说明她是真实的,那他……?
鹿呦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住了啊,我就是想试试,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说着,伸手摸向了这人的脸颊,欲要掐一掐他的脸蛋。
手,却突然被人攥住。
冷白分明的指骨箍着她纤细的手腕,长长的睫羽轻掀,犹如华丽的昆虫展翅,漆如墨渊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星河,轻垂而下,四目相对,时间静止。
像是一场来自冥冥之中、跨越千万年的对视,星辰流转,长河渐落,两个人皆是一怔。
鹿呦只感觉呼吸停窒,心脏骤停,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你是何人?”
半晌,他轻问,语气微厉,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
鹿呦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两人相触的地方竟然开始慢慢消散,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化成星星点点的微光,而后消失不见。
鹿呦满目震惊,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却还镇定,略一思索后,竟微微勾了勾唇,“时空乱流么?何以把你送到了我身边来……”
轻喃的低语,带着散漫细碎的笑意。
他倏然弯了弯腰,轻俯身躯仔细看她的眉眼,眼角微挑,勾着一缕不羁,“还会见面的,小家伙,下一次可不要忘了我……”
声音变得飘忽,他的人也变得渺远,一切又开始天旋地转,直至最后一缕星光也不见,她猛地跌入一片雾海,没了意识。
而琼台之上,男子捻了捻残留在指尖的一抹微光,眸眼轻弯,露出些许玩味之意,嘴角却微微勾勒,映着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