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对他来说,大概是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事吧……
他难道不知道那邪魂帮他是别有所图吗?他知道,可他别无选择。
他以为,她是他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人,所以连走的时候都无声无息,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一个字。
为了报仇,他修炼了邪功,成了那邪魂最佳吸取功力的容器。
他也毫不在意,只要能复仇,只要能变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找了很久,靠着那邪魂终于找到了屠杀谢家满门的凶手。
说来可笑,只是因为上辈的恩怨龃龉,便牵连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而他,也在仇恨的蒙蔽之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冤冤相报这条路,以一人之力屠杀了对方满门,老弱妇孺皆不放过。
自此后,‘谢辞安’已死,活着的只有早已面目全非的‘谢辞遇’。
再次回到春香楼时,是因为他的功法还差几个祭品,而他也需要去斩断‘谢辞安’留下的那缕情丝,真正做到断情绝爱,再无牵挂。
她还是那么好骗,连他是不是‘谢辞安’都分辨不出来,说了几句哄人的话罢了,就全信了他。
‘谢辞安’一直心心念念的成亲,他替他做到了,着了大红喜袍,与他最喜欢的女子喝了合衾酒,然后转身出门,杀了这楼里所有的人。
每一个人都沦为了他练功的祭品,包括她也不例外。
最最可笑的是,他杀了她最在乎的人,她却还一无所知,看到他满身是血回来,第一句话问的竟是:“阿辞,是谁伤了你?”
到死都还在关心他。
他笑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谢辞安’这样的废物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一个爱着他的人。
他不配。
他如此想着。
杀她的时候,她挣扎的厉害,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他想看到的惧怕和仇恨,还有不可置信。
鲜血溅了满床,浸湿了被褥,燃着的红烛也被撞翻在地,合衾酒的酒杯砸在地上骨碌碌地转着,染血垂下的手指恰好搭在上面,血色顺着酒杯蔓延,将木色的地板浸得深红。
他杀了那么多人,唯独杀她时最艰难,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是‘谢辞安’这个早已被他杀死的人又突然冒了出来,不停地想要抢夺身体的主控权。
明明已经死了,又为何还要出来!!
他头疼欲裂,整个脑袋似被人生劈成两半,连灵魂都在不停被撕扯欲要分化般。
‘谢辞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反抗过,这一次他似乎想要将他吞灭取而代之,可他一个感情用事的废物又怎么能抵抗的了现在的他?
最终,他再次将他杀死在了脑海里,永远的杀死,不留痕迹,虽然他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功力近乎尽废,但没关系,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原本应该连那女人散出的魂魄也一并吸取干净的,最后却只能不了了之。
在青云宗的弟子赶来前,他借着猛老布下的阵法仓惶逃离,隐姓埋名藏在一个偏辟山洞里,一藏就是十多年。
再后来,他找到了一具合适的替身,身形容貌皆与他相似,杀了他后,他便成了左修远。
从前的一切似乎皆与他无关,他成为了一个崭新的人,并且一心只想变强,变得更强。
不管是谢辞遇还是谢辞安,都变得离他很远,不刻意去想的话,几乎都快想不起来。
他重新对一个女子生了些兴趣,倒不是为了什么情情爱爱,只是因为她是无垢之体,又恰好长得有几分姿色,令人想要占有。
可惜在她身边围了太多人,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等好不容易将人掳走,却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其他争夺之人打成了重伤。
重伤之下,‘谢辞安’似乎又再次活了过来,这一次,不论他怎么驱赶或是杀他都无济于事,脑袋又开始了撕裂般的疼痛,连日常修炼都无法再做到。
孟老说,这是他的心魔,他得来杀了这个女子,心魔才能彻底消除。
可现在他却又告诉他,谢辞安是他,他就是谢辞安……不,他不信,他不可能是谢辞安那个废物,不可能!
黑暗里,面色惨白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狰狞阴鸷地看向旁边那抹只剩下头颅的残魂。
他趔趄着脚步,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像是空悬的刀刃,一下一下地戳刺进人心里。
只要杀了她,彻底杀了,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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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飞翔的轨迹越来越熟悉,乌林的内心渐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心跳没有规则地胡乱跳动,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水,他下意识用想用手背擦拭,却发现手掌早已被汗水濡湿。
夜空低矮,剑下灯火如星,忽明忽暗,少女飞在前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呦呦……”他终忍不住,哑着嗓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鹿呦飞行速度并未减弱,沉吟片刻,低哑的声音随着风声一起飘来:
“左修远就是当年杀害春香楼的凶手,当年和束雪成婚的那个人也是他,他就是你一直都想要找的报仇对象……”
像是被什么东西当头敲了一棒,墨澈的瞳仁放大扩散,那双深邃好看的桃花眼里倏地就漫上了一圈红渍,眸底泛着细碎清亮的光泽,怔怔看着她背影,似完全呆住般。
“啊……”
顾景明发出一声讶异的单音节,却不敢再吭声。
气氛凝滞,其他人紧紧跟在旁侧,虽疑惑,但也不敢说话。
隔了许久,乌林看似平静却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我虽不记得当年那人的样貌,却记得他的气质与那左修远全然不同,便是年龄也不相仿,怎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