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看了看天,这会儿天色还尚早,离晌午约摸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去食堂估计都还没开饭,她犹疑道:
“作数肯定是作数的,但……这么早就吃的吗?”
“我饿了。”
他回的理所当然,明媚天光里,脸庞轮廓分明,带着丝稚气,眸眼却黑沉沉的亮,似寒潭秋月,荡着清濯涟漪。
鹿呦恍惚了一瞬,好似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那个人从不会对她说‘他饿了’这种话,眉眼间也永远轻胧着一抹阴郁,看人时总带了几分凌厉、幽邃,好似要把人心都看透。
总是那般高高在上,那般令人难以琢磨。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轻垂着睫,微微偏头,脖颈处肌肤细致如美瓷,喉结轻滚,薄唇下透着若有若无的笑,姿清逸,骨清绝,俊美得甚至带了几分妖异。
鹿呦深呼吸了一口气,别开了目光,“看你好看,多看两眼不行吗?”
他微怔,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这样说话,小小的雀跃似跳跃的乐章曳上眉梢,轻弯了狭长的眼角,淡红的唇瓣小幅度地抿起:
“行,怎么不行,行极了。”
果然,她就是喜欢好看的,这个思路没有错,可以再接再厉。
“嗯……吃饭也不是不可以,”鹿呦微赧,佯装看着周围,“你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出来吧。”
这身衣服都被汗浸透了,穿着怪不舒服的。
她虽戴着遮掩气味的耳坠,但出了汗后,那种的清甜的、似薄阳晒过的温暖的少女香便有些抑制不住地散发出来,带了一丝勾人的媚,清冽的艳,似缱绻的细羽,轻柔地刮挠在心尖。
他的鼻子本就格外灵,闻起来,便有如山呼海啸,真真有些受不了。
白皙脸上一点点漾起薄薄的绯,但不再如以往那般屏住呼吸,而是放任自己沉沦,只是握拳掩鼻轻咳了声,目光微闪,轻道:“好,我等你。”
鹿呦回头看了看观众台,给向元灵他们发了道灵蝶,才转身御剑回了与长峰。
她刚走,悬崖最靠边的一处透明擂台上,那个颀长俊逸的白衣少年,也第一次被人横扫在地。伴随着一声沉闷撞击,身体滑行飞出,几乎快要擦出擂台之外,却又在最后一刻,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撑,身体腾空一跃,在半空中回旋一转后,再次持剑击向对手。
喉头一阵腥甜上涌,又顷刻被他咽下。
对面的对手却还有些呆愣,眼里透出几丝不可思议,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把这个宗里从无败绩的切磋狂人给打倒在地。
姬怀朔愁道:“你这身体还撑得住吗?”
云晨没有回话,眉眼冷峻,当胸的那道剑伤在过于用力之下,又再次崩裂开来,他能感到有温热的血液在缓缓渗出,恰在此时,姬怀朔急吼了一声:
“我去,那娘们过来了,她这么快就怀疑到你头上了?”
姬怀朔兀自心惊,却不知沈仲兰并不是单独的怀疑云晨一个,而是平等地将鹿呦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怀疑了一遍。
她生性多疑,又自小长于阴私宅邸,自比旁人更加敏锐,既对鹿呦起了疑心,也顺便将她身边的人都分析了一通。
想来想去,嫌疑最大的还是台上那个少年。
毕竟,之前在测灵室遇到时,他便曾对她露出过杀意。
不过,还是那个令她不解的问题,云晨和陈最一样,自幼受宗门训导,是个出了名的峭直刚毅之人,又怎会和魔族勾结在一起?
……
台上,云晨眼神一沉,不再顾及身上伤势,打法更加猛烈凶悍,三两下就将对手踹下了擂台。
随后佯装无事地朝裁判弟子拱手一礼后,不慌不忙地祭出飞剑离去。
却在飞行了一段时间后,猛地捂住胸口弯下腰背,嘴角抑制不住地呛咳出几缕鲜血。
月白衣襟处很快就洇红一片,湿黏的血水自干净修长的指间滴滴渗落,顺着手臂淌落在白色的衣摆,显得触目惊心。
也幸好这会儿弟子们几乎都在临仙台观看或者参加比赛,周围并无弟子御剑飞行,也就无人瞧见他这副奇怪模样。
打斗之间受伤本是常事,但怪就怪在他之前做事太满,从无败绩,也无人能将他伤到如此地步,若是乍然被人发现这一身的伤,不免被有心人所联想怀疑。
喘息片刻后,云晨不再耽搁,直接身化流光飞回云梦楼步进密室,开始打坐疗伤。
……
另一边,鹿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后,领着君故到了与长峰山腰处的膳堂里。
时间还早的缘故,偌大的膳堂里空旷寂静,除了他二人,连一个来吃饭的弟子都没有。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一树流苏花开的正好,青砖瓦黛下,花白如雪,风携暗香,似云烟飞动,煞是好看。
那少年坐在窗边,头顶映着一丛簇绿新雪般的花枝,侧脸望向窗外,微蜷的墨发由一根红色的缎带随意拢在脑后,静澈间,眉目清冷,昳丽似画,佛若谪仙。
“这怕不是个妖精转世吧……”
鹿呦暗自嘀咕了句,取下自己的弟子腰牌,起身问他:
“那个,你想吃什么?我看能不能让厨师做来。”
他转头朝她一笑,嘴角牵起,悠然清浅,“都可以,我不挑。”
“哦。”
鹿呦应了声,小跑到食堂窗口看了看今日的菜品,觉得没有几样自己喜欢的,便点了几道菜,让厨师重新做好送来。
原则上,这种点菜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但灵石就是原则,给了灵石,一切都好说。
点完菜,鹿呦正要折身回去,身形却蓦然一滞,似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看窗边那个少年,眸里掠过一抹幽然暗光,回身道:
“师傅,再帮我加一道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