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
青与归和颜初二人,相对而坐。
一声叹息在青与归心中悄悄化开,这一天真的来了,他明明从懂事起,就在等这一天。
这些年,他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这一天,可是真的到来时,青与归竟有些失落。
因为眼前的人,从今往后便是公主了,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再也不会跟在他身后,叫他与归哥哥,与归哥哥。
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缠着让他背,缠着让他讲故事了。
青与归知道,颜儿在等他亲口说这一切,也是,自己是将死之人,这个秘密终归是要告诉她的,于是缓缓开口,
“没错,你就是白羽国的前朝公主,你本名白初,封号如意公主。
你的父皇是先皇白振海,当今白羽国皇上,白振山是你父皇的亲弟弟,十七年前发动政变,弑兄篡位。
当时前朝大将军,陌承恩和他的夫人刚好在月城,带着陌家上下,与你父皇共同抗敌。
最后先皇和先皇后,陌承恩夫妇,以及你的两个哥哥,都死在那场政变之中。”
青与归顿了顿,又继续说,“当时,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死了。我们的师傅,也是你母后入宫前在民间的师兄。
他接到消息,赶到时,你母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受你母后所托,师傅便将刚刚出生的你带到了紫云山,隐姓埋名,将我们抚养长大。
师傅传给我们的如真诀和如意诀,正是你父皇和母后所修的功法。
你母后临终前,还将大量银钱的埋藏之地告诉了师傅,所以我十岁开始,师傅便让我拿了本钱,下山经营生意。
这些年,我以行商之名四处游走,暗中联络前朝旧部,都是为你筹谋。
你在云城见过的安苑中的那些人,都是前朝遗孤。”
颜初认真的听青与归说完,这一切,仿佛离自己都很远。
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可是当下,她更想知道另一个事情,
“那,你是谁?”
是啊,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与归哥哥呢,他是谁?
“我是,前朝大将军陌承恩之子,陌羽。当时政变我五岁,我爹娘、我几个哥哥,全都战死,
是你母后让师傅将我也一并带走,我才能活下来。
师傅为了带走我们俩,与巫月族的族长苗长飞大战,师傅便是在那时中了幽冥蛊。
后来师傅给我改名为青与归,与归,便是想让我带你回到你该回的地方。
师傅他老人家希望我能带你归来!”
颜初动容,原来,与归哥哥从小就在为自己筹谋,他的人生都在为自己筹谋。
“与归哥哥,你可后悔?”
青与归抬眼看她,“后悔什么?”
“后悔遇见我,害死了你父母,害你一生都在为我而活。”
青与归笑得温润极了,他从五岁起,跟着刚出生的颜初住在紫云山。
五岁的记忆中,全是当时的血,像小河一样流过的血。
后来便全是颜初笑颜如花的模样,仿佛他这一生的宿命,就是为了颜儿活着。
“不会,我只怕我做得不够好,让你不快乐。所以,我一直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真相。
我甚至想过,永远都不告诉你,我和你就做一对孤儿,
那样你不必背负仇恨,不必背负责任,你只需要快乐的活着。”
颜初相信的,她相信与归哥哥说的每一句话。
青与归沉默了片刻,“直到那一日,你说,那便让这天下,再无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
我相信,你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我将鸢卫交给了你。
如果你想扶持沧辞暮称帝,我也支持你,但是你回来了。
如今,我时日无多,往后我护不住你了,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便只能靠你自己。
所以,公主,我想在活着的时候,送你上万人之巅,送你行至最高位,
从此让众人仰视你,让这世间,从此再无人敢小瞧你,再无人胆敢伤害你!
这样,就算我死了,也就放心了......”
颜初伸手去拉青与归的手,“与归哥哥,我不许你说死。”
青与归伸长冷白的手指,极温柔的拍了拍颜初伸过去的小手,
“往后,公主可以称我陌羽。”
颜初将凳子往青与归身边挪了挪,挽住了青与归的手臂,将头靠在上面,
“我都听你的,但是有一件事情你要听我的,任何时候都不许叫我公主。
我也不想叫你陌羽,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只叫你与归哥哥。”
青与归心中一暖,伸手去拍她的头,俊秀的眉眼间全是宠溺,
怎么可能呢,往后怎么可能还叫她颜儿?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回不去了。
从此不再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而是君臣。
颜初的脑海中闪过那些在复州城门前,那些像蝼蚁一样被屠戮的百姓。
还有那个抱着她双腿,说活着真难的八岁的阿香。
也许,自己和与归哥哥,真的能帮助更多百姓,改变这世道。
于是颜初在青与归的手臂间蹭了蹭,喃喃道:
“与归,与归,师傅说得不全对,不是你送我归来,而是我们一起归来!”
仿佛想到了什么,颜初仰起一张瓷白的小脸,
“你到月城救迟魅将军,是因为你从前早就与他联络过吗?”
青与归身子顿了顿,脸上神色也有细微的凝重,
“没有,这是我十七年后第一次见他。因为,他是我母亲的亲弟弟,是我的舅父,所以我不能让他再死在白振山手中。
但是舅父当日在战场上,定然也是因为见到了你手中的匕首,怀疑了你的身份,所以才退兵的。”
说到这里,青与归眼神中多了几份不安和忐忑,
“我这些年联络了不少前朝旧部,你现下作何打算?如果你要匡扶前朝,便可与前朝旧部里应外合,夺回帝位。”
颜初并未回答,只是撅嘴看着青与归。
一时青与归也不明白她的想法,“如果你不想这样,那我再为你作旁的安排。”
颜初只是看着他,依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