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学话、学字、学功法、学做人,态度很端正,看王前茅和刘准入定,他也入定,打熬功法。
索本身已经有会明境修为,练的是《太阳真诀》和《太阴真诀》两大残篇,有火生大妖修的先行经验指点,进步竟然很快。
火生神魂态感知到储物珠里安静,施法一观,见自己的本体端坐灵玉雕成的桌边,以手支额,似在小憩,他时常把本体摄入储物珠,还没想过如此体面的安放方式,刘准给的这个安排,让他很满意。这孩子搞这个,有名堂啊。
刘准?刘准在练功。这是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有出息啊。
王前茅?竟然不偷懒了,也在练功。看你好像还没入定,但知道见贤思齐,有进步啊。
索?不跑跑跳跳,很不错,是个妖修该有的气度。也在练功,入定了,这妖孩子,不错。有潜力啊。收为徒弟,有可能啊。
三个晚辈潜心修练,不闹不嬉,让他放下心思,全神全意在虚空之中疾速闪跳,时不时离开虚空,下潜至空气之中。
虚空自有巨大风险,罡风暴烈、灵力澎湃、毒素弥漫,纵是神魂状态也不能在其中久留,更别提本体了。
何况他还不是纯粹的单一神魂状态,他还裹了好几个储物空间,有他自己的六丈珠和其余储物珠,还有刘准等三人的储物枝和储物戒等。
要保护好这些实物,并带着闪跳,须消耗不少的法力。
他与蛇、鳄潜水的方式情况相似,蛇与鳄潜在水中,时不时要探出水面呼吸空气。火生在虚空中,时不时要从虚空潜下至空气层稍停,消除虚空带来的负面影响。
虚空赶路就是快,且是闪跳前行,比妖禽翱翔山川之顶还要迅疾。不过火生还是不太满意,天上的太阳近几年变得越来越炙热了,单单抵御阳光的热射,就要耗费他不少法力。他还要耗费法力细侦各方的异动。
他一回到空气中,马上调息神魂,补充法力,避免单次耗费太多,遇上危险时处理不来。
六丈珠里,知明境一派的三名成员,各自修行,对长辈火生的辛苦不太清楚。
但很快,他们知道,长辈火生完全有充分理由直接打杀他们了。
麻烦是索惹出来的。
索练功不像罗侃,罗侃脑海里时时有无数念头,入定还要师伯火生给一缕清明。
索练功不像王前茅,王前茅对师姐有所念想是他练功不偷懒的原动力,静心澄虑时,偏偏还要做到太上忘情,抹忘这个原动力要花不少时间。
索是白纸一样单纯的巨人傀儡生智演化,他除了念想肉和玩水之外,还没其他执念萦绕脑海。
眼下在储物空间中,看着那苍莽古老冰冰凉凉的空间墙,他觉得无聊,觉得昏昏欲睡,无欲无求,正合了修炼的心境。很快进入妖力法力相济相融的状态。
知明境一派原班人马,未成立门派前,穷得惊人,老老少少把残本功法太阳太阴真诀当宝贝,个个修炼,因为找不到其他功法。门派成立后,穷困稍解,多少可以觑得一些其他功法,但个个还是不换功法,因为派里的火生已经神魂境、丁慎快到通明境大圆满,全派上下对太阳太阴真诀信心倍增。
索本身的修为不俗,比刘准和王前茅等先进入太阴真诀的真正修炼。
他就像此前堆草料一样,左边太阳真诀的取热法力高了,就往右边的太阴真诀加取冷之力,然后学刘准,把两边码得整整齐齐。
或者像刘准和面,面多了掺水,水多了加面,做那和面的行当,恰合修行真义,功底打得极扎实。
今天有点怪啊,面粉不够,水掺多了。热功不多,冷得要命,索反复调理,也码不过来。
他开眼睑一瞧,吓得连滚带爬到了刘准身边,一颗大头拱在刘准后背,害怕得瑟瑟发抖。
还好刘准练功有快速发收的习惯,没被他惊扰出好歹。
刘准收功睁眼,顺着索的巨大手指头所指方向看去,也吓得冷汗直冒。
然后是王前茅感知二人动作,收功回神,见状亦惊。
三人面面相觑,感觉师伯很快会打杀自己。
六丈珠内的空间墙一个角落,约有半张椅背大小的面积,已经出现异样。墙角如年久失修,不复整洁光滑的感觉,有碎渣脱落、起毛发霉的模样。
师父丁慎吹牛,空间墙背后有仙人舞,仙鹤飞,果然是吹牛啊。但这时想这个干什么?
师伯火生讲,他击透空间墙后,被吸入虚空,现在会不会墙破人飞。哎,想这个没用啊。现在最大的危险不是虚空,是空间珠外的师伯啊。
刘准咽了口唾沫,传音问:要如实禀报给师伯么?
王前茅徐徐摇头。
索用力摇头。
刘准四下打量一番,示意王前茅抱好火生的本体,他则开始做石匠的活儿。
他取来火生放在空间里的灵玉石料,施法去芜存形。很快做了一个灵玉亭子,将火生的灵玉桌椅放在亭中,再把火生本体安排坐在椅上,仍做小憩养神状。
仔细琢磨一阵,还在火生身后布置了一方屏风,屏上刻出巨大的桃形,寿桃仙境也。把墙角的破绽严严实实挡了起来。
索拍手叫好:“刘准,你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
刘准瞪了他一眼,一边收拾周边物品的摆放,一边提醒王前茅:“你再构思些意境相符的刻雕,把周边装点一下。”
王前茅会意,用灵玉雕了一个群仙拜猿图,立在屏风旁。再雕天女献锦……
刘准止住道:“师父曾经骗师伯,说空间墙后有仙鹤天女舞,你不要刻这个,你刻个众猿闹……不行,师伯想念族伴,可能会取出细观,到时容易露隙。你雕个日月悬空,云蒸霞蔚,放另一侧。”
索想领点事情做:“刘准,我呢?”
刘准想了想:“你多做几张玉凳,放在桌边。”
索开始用大手指抠剔灵石,做了五个拙厚的玉凳,倒也不失古朴韵味。
刘准传讯师父丁慎:师父,有大恐怖,有大生死……
合州到了,四千余里,朝发夕至。
火生取本体自用,马上放出三人,问刘准:“给谁传讯?”他和丁慎一个毛病,比较好问,常要问:谁的来讯,说些什么事。
刘准:“京兆慕容玄来讯。”他手里的玉符还在抖动。
扬音众听,守玄来讯了,说已经回到京兆,现在文江河畔徜徉,问刘准几时来京兆,他记得相约文江听学,刘准还要登台讲学。
火生更不满意了。
他们来合州与慕容玄回京兆相比,距离上可能还要近一点。他累得要死的虚空闪跳,这种速度很快,但停靠站台太多,停靠时间太久,长距离好像不一定比得过绿皮火车,咳,妖禽的不停飞行。
他瞥了一眼索,有点奇怪。往常提到慕容玄时,索会咧嘴大笑,说一声“双黄蛋”,表示他也知道慕容玄有两个神魂,今天听到慕容玄之名,竟然无动于衷,还一直露出畏畏缩缩的神色。奇道:“索,你的双黄蛋呢?”
师伯,我怀疑你开车,但我现在没心情啊。索身子一抖,几乎要软跪在地。
刘准喝道:“索,你虽然只做了玉凳,但朴素拙稚,我相信师伯也会喜欢的。”
火生这才认真关注六丈珠空间里的亭子、屏风、雕刻、玉凳……
看罢大喜:“这个好啊。一椅,五个凳,你想过把你师父也收进来么?”
他猿脸闪过一阵犹豫之色,道,“他瞎着眼,又不会遇着什么事情要我带着跑来跑去,那就不用给他准备了罢。”顿了顿,坚决地道,“他休想能进。”
合州渠州二州相邻,御空飞行不算远,地面行走却不近。
崇山峻岭,树林茂密,大峡之底还有深江。这一来,倒能真正测试索的翻山越岭的本事。
除了火生隐于索体内,刘准和王前茅主动地随索而行。
索现在是知明境的弟子身份,还有了梁人的籍册。二人在心理和行动上,不能再将他视为牛马走。同派弟子,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腿自己走路的本份。
索在前方手拨脚撩,绊开较大的空路,刘王二人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行进倒也迅速。不过索有时候饿,他追麂子野羊不成,反而会惊走对方,要劳刘准掌门和王前茅长老二位出手也。
太上长老兼太上掌门火生坐享其成而已。这是派中尊长敬老要给的待遇。
一大两小,三个身形,四个人,走走停停,半夜时分钻出密林,到了江面宽阔之地。商议:要不要由索直接沿江而下,因为江的下游就是奔流巨大的渠河。
在索腹腔内的火生,对继续走陆地还是改走江道都没意见。
王前茅提议:由索沿江而行,能凫则凫,他和刘准立于索背,手把红旗旗不湿,显出索的本领。
他是懒得翻山越岭,儒衫容易被勾坏,儒雅容易被破坏。
索自己想走江道,可以玩水。
刘准迟疑:“听闻有巨人在梁国境内各地骚扰,咱们贸然凫水,易惹事桩。”他看了看索眼巴巴的神色,又道,“可玩一段江水,但只要见人烟,便要收拾起来,走路。”
索大喜,开始除他身上的大匹布料,边脱边和刘准打招呼,他的三尺戒里,满装了肉和象油。像郊游的小孩,衣服要大人帮拎,他这些大匹布料要让刘准收在五尺珠子里。
罗侃从火生处捞到两个五尺珠,准备和王良燕凑对子,现在还没找到王良燕的人,五尺珠暂时还归刘准用。不过刘准随身的主要物事,还放在二尺储物枝中,那是他平生第一件储物空间,上上任主人还是兰姐,他很重视,一直密保珍爱之。
索脱下围脖的黑巾,嘟喃:“那些巨人好不讲道理,梁国肉多江多,还要帮汤国。”他有点介意巨人袭梁,干扰了他一路玩水到渠州的兴致。
火生咳嗽一声,发出暗号。刘准和王前茅互视一眼。刘准咳嗽一声。
王前茅道:“索,有桩事要细跟你说一下。”
索道:“让我先玩会儿水再说,行不行?”吃肉玩水,索的两大爱好。
王前茅高叫了声:“师伯?”意思是事情紧不紧急?可不可以延缓一点时间,改天再跟索讲。
“咚”,索痛得腰也弯了。火生直接在他腹腔一击,索明白了,叫:“我听,我听完再玩水。”
“咚”,这下轻些了,还是痛得索的大嘴唇直哆嗦。
王前茅清了清嗓子:索,你方才说巨人不讲道理,可能不太对。他们其实是你的族人,只是你记不得了。
火生在腹腔瓮声瓮气说道:与某一样,某也确定有族人,但记不得了。
索摸了摸大后脑壳:我知道,我被梁人抓了,做成了行尸走肉,是刘准教会了我很多事。刘准做了我的掌门,我要听刘准的。
“咚”,更轻一些的痛击。火生在腹腔叫道:“你知道详情?都听谁说的?”
索回道:“各种人都说过。贺一品、钟亮、辛长福、猴子罗侃、猴子老婆,叫王什么燕的,还有一枝花庞流芳……他们有些跟我讲这个,有些跟我讲那个,有些不是跟我讲,我在旁边听到过。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只记得起和刘准和你们在一起的事情。”
“咚”,最轻的一下击打,火生对刘准喝道:“刘准,就这样?”意思是,咱们可是有剧本有对白的,分派了哪个说哪些。
谁来煽情,讲述无知无忆的索何等悲苦,哪个掌门又怎样悉心照料。
谁来共鸣,说一说自己来历不明,往事无忆,但活得很自在畅快,还练成了大宗师级别。
谁来表示谦让和亲切,声明自己视索如己出,咳,家人,所做都是应该做的。所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
总之,要让越来越灵动,越来越智慧的索,搞清人生路和团队认同感的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要怎么开心,肉和宗门是好的,我的腹腔是开放的,我是全派第三能打的,我要把本派发扬光大……
结果好嘛,索不在意。
大家很辛苦排练,很认真练语气练表情,一番心血全白费了。索也很辛苦,还挨了好几下痛击。
刘准叹了口气,慢慢慢慢地爬上索的肩膀,顺捋着他的粗大头发,轻声说道:“索,我认为,你还不清楚自己在不在意,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在意。只要你欢喜就好,你就……”
火生在腹腔里喝道:“刘准,你骑到我头上去了,眼里还有我这太上长老兼太上掌门么?”
刘准讪讪道歉,准备下肩,目光忽然一跳,在索后颈的紫鳞上盯了一盯,神色稍变即复,动作加快,下地帮索收拾大布匹进自己的五尺珠,让索痛快地去玩水。
稍后,刘准很快寻到一个机会,帮索量测了一下身形数据。身高三丈一尺七寸,头周一丈六寸,胸围一丈五尺七寸,腰围一丈一尺九寸……某年月日。
索,长高,长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