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们世界修行?讨生活都不容易啊。我们世界危在旦夕?锦斓就常说天劫将至,无人可存,挑起汤梁大战。你们与汤相锦斓是一伙的,自然与他一个鼻孔出气。
刘准差点又用大眼睛递上不相信的神色,他把头往右甩了甩头发,视线避开游王光团,略过天地大劫之事,只说没有报仇的心思,恭声道:“不敢记仇。更要谢殿下提点,小子以后不再冒犯威仪。”说着,递上诚恳认错、用心反思、全力改过、感谢提醒的眼神。
心中:确实是自己冒犯了,自己生死操于他人手,竟然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人,与蔑视无异,找死之道。以后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游王的光团悬停不动,出声道:“你与蔡礼倒有几分相似,他素来知过能改,见贤思齐。”他顿了顿,“某知你不太信,但你会克制了,便是大善。日后你会从此界撤往吾界,不管是战是和,多你这样一个日臻完善的敌手或者盟友,某都乐见。”
游王的光团看着刘准往左又往右甩了甩头发,接着道,“尔等的世界,不过是诸界中的小小粒粒,百千只有神明境修为的人,妄称大宗师,横行其间,便像是草丛中的几大蚂蚱。天劫到时,蹦起飞到虚空,以活命为务。却不想想,历代来的修士大能,为何总要离此人世间,脱身他往?”
脱身他往的有好果子吃么?怎么不回来看看这人世间?都身殒在你们那些危险世界,或者困死在虚空之中了罢。师伯就说过,虚空毒甚,落入其中,九死一生。世间的大宗师都恋栈不去,可不就是世外危险?刘准往上又往下甩了甩头发。
恪王心中:这货甩头发,他不相信。
游王呵呵笑道:“我有一掌故,说与你听。”
说。
渠州有一污沟,内生蚯蚓、蛆虫、蟋蟀、曱甴、蚂蟥诸虫,族群繁多,世辈居焉。每几日,便会天降糖、饭、骨渣、油腻等物。诸虫饱食终日,乐不可支。均称是天赐福地,庇佑族群,心安理得。某一日,忽然天空昏暗,有巨大铁铲、畚箕、长锄自天而降,把虫儿们的世界勾耙而去。诸虫到死也未明白,世居之地,乃是人家屋前一条污沟,每日受些饭后余渣、些些泔水养肥而已。如今人家耙泥施肥,尽取而去也。污沟得净,以待下一代虫儿。
说罢,看着刘准,道:“想来你已经明白了。”
这便是白长雪掌门说的仙神取土?仙神也太小家子气了,取土为了肥田?我们人世间的众生怎么会是虫儿这般渺小?刘准道:“殿下,这污沟绝确不在渠州,乃在光州!”
恪王心中:好事就放渠州,坏话就说光州,果然是你们的执念。看你样子,还想甩头发,这是不太信。
“你和江修祥都是聪明人。”游王道,“某听闻,你们常在文江畔文会,探求天劫、时空、仙神事。天劫当前,为何不信?”
刘准叹道:“经不起推敲。殿下说的仙神取土,也有人言及,但只算神话传说。如若人世间的土石全被仙神取走了,之后又从哪儿再生出这么多土石,成就高山大川冰原南漠?”
游王道:“仙神取土之事,各大门派都有秘传,今日在文江现身的十七个宗师,个个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对外细说罢了。土壤山石生自冥冥虚无之中,天长日久,自然堆积成界。实则,不单是土壤山石,连功法、灵力、天地造化,也都自冥冥虚无之中自然生成。不然天地消亡之后,哪来的如此纷繁复杂世界?”
刘准:“贵族的世界怎么没有生成土壤?”意思是你们不是陆地少,海水多么?你们怎么不生成几块大陆或者几座大岛?
游王道:“虽未生成土壤,但也生成了海水。”
“仙神为何只取土石,不取海水?”
“世界的职份不同,仙神要我界做的事情,非是献土,乃是献力。”游王低笑了一声,道,“你做过箱手,自然知道清净和厨下、货移搭手等等,各有职份。”
你们是厨下?献力给仙神,专管切墩掂勺?刘准问道:“龙蟒境献的是何物?”
“献身!”游王答道。
正经点儿,你有点污了。刘准愕然。
好在,游王解释了:“龙蟒境等若仙神的灵宠园,巨妖大兽极多。仙神令其中的大妖效命,或为其取土,或为其猎畋,故曰献身。我们世界的龙子,或许也是出身自龙蟒境。吾族世奉龙子为主,为其效力,遂名献力。”
游王颇有深意地道:“龙蟒境的详情,或许金长久知道更多。”
师伯是仙神的灵宠?帮仙神做啥子事的?怎么从园子里跑到我们人世间来了?还有金长久,也是从园子里跑出来的?
刘准问道:“金长久掌门出身自龙蟒境?他来此世间,是为仙神效命么?”难怪他对龙蟒境追查不休,还在文江装模作样的向挞云打听龙蟒境的详情。
“仙神差命岂是那么轻易领到的?”游王呵呵笑道:“能奉仙神之命者,必然修为高绝,有大神通傍身。似我界的龙子出行,何等威势?哪须藏头露尾,不敢大肆张扬?金长久藏得深,蔡礼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惜我们没有细思,推敲出其中的道理。不过今日他自露了破绽,被某等瞧出他的来历。某若料得不错,他是从虚空缝隙中脱漏,来此人世间。正在找那游动不休的入口,再潜回龙蟒境。如果他与我为敌,某少不了要把他的秘密宣示天下,让他自己头疼去。某这说法,你可以禀报梁国主事人。”
老叫我做火中取栗的禀报,拿我当枪使,不当巨人子!又是捕海妖,又是化巨人境坚冰,又是罢战结盟的,还叫我去泄金长久的隐秘,我肩膀小,抗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刘准觉得游王的说辞做法都甚诡异,其中必还有多层深意,但游王是绿绿花花的一团,没办法看其神色,想察言观色推测其目的也难做到。
他看了一眼池边玩乐不休的恪王,和躺地不能动弹的王前茅和朱小山,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打听金长久的秘密。
游王却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给他退缩的机会,说道:“金长久今日辨识出虎吞之术,谎称是从虚空中领悟,别人看不出破绽。某等却知道了他有门神通,名曰射斗金光,乃是龙蟒境猿族的本命神通,专门用来辨察虎圣的。”
刘准、王前茅、朱小山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咕嘟,刘准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地道:“想来是门了不得的神通。”
恪王心中:这厮害怕了。咽口水了,就如当日某冲虞无过的中营,看到他阵中的脚弩。啐,当时某并不害怕,某是兴奋。好男儿,必须要打那等硬仗。
游王道:“天下神通的道理便像你那五行五感太上真解,相生又相克。谈不上谁更了不得,但看运用之术、机智之妙。”
游王,你又诡异了。但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凡事最终还是要讲运用之妙的。若是全以神通、功力相比,你今日在文江早就被捉了。
游王道:“看来你又悟了一些道理,某说你与蔡礼有几分相似,果然。蔡礼发现七星门的尊上之人敛财无数,积累了大量财货,他不忿其事,叛门而出。可惜他起初也想不明白,这些主事人已经贵为长老和掌门,还要若多财货做甚?鲁长岱、白长雪等有族人需要支助度用。金长久则是孤家寡人,他修为已高,用不上灵石等物。如今想通了,乃是金长久在位时,就在推动各主事人多拿多占,金长久暗中私藏,为的是携资粮和功法遁逃回龙蟒境,照抚他的猿族妖众。你将此事报予梁国朝廷,可是大功一桩啊。”
师伯,我帮你找到偷渡来人世间的老乡了,不过对方运气不坏,不像你那般记忆受损。他正令七星门上下留意关注着龙蟒境呢,还亲自追到了巨蟒关,想尾蹑你们一行。想带一大堆财物回老家。咱们家有个富亲戚啊,要不要去认个亲?
立功之类,我是想也没想。你老教唆我向朝廷禀报这禀报那的,肯定有诈,信不过你。
刘准沉默不语。
恪王:刘准想甩头发,他信不过游。
游王道:“金长久所取,多是梁国所产。你们把他截下来,正能壮实麻慕凡的军资。”
叫我们去截财货为军资,是为了叫梁国和七星门的太上掌门先内斗起来罢?刘准不出声。
游王又道:“这些资粮功法,乃是你们人世间的财货,岂容他带走?你不与朝廷说,便是叛了国,叛了此人世间。”
游王你把叛国、叛人世间甚么的大帽子扣我头上,我可不认。刘准道:“无凭无据,可不能构陷金掌门。”
“蔡礼可以作证,我着他引你们去发金长久的宝藏。”
“蔡长礼乃是叛门叛国之人,没人信得过他。”刘准说道,否定蔡长礼可以作为评判金长久的陪审员,咳,证人。蔡长礼不陷害梁修就算好了,还让他来作证。
“他之叛门而出,不正是金长久等人逼迫?”
“没人信得过他。”刘准再强调了一遍。把蔡长礼的人品也否了,表示他讲的话都不值得采信。
游王笑道:“蔡礼甚有才干,为人聪慧,悟性极高。你们对他成见太深,一叶障目,未见山岳。”
“作恶之人,越聪慧,危害越大。”刘准说道。他想起蔡长礼在关城内掳着女巨人光连带着罗侃王良燕和李芷,连杀多名梁修之事,又想起他领汤修和巨人袭梁国,战渠河。还有今日文江一战,连给游王数枚储物空间,内满是灵石之事。深觉当时钟离家驹要赌蔡长礼全身家当的灵石有道理。
“何谓作恶?”
“叛国杀胞,便是作恶。”
游王不以为意:“太狭隘。天地劫起,哪有甚么国,能活多少族胞?”
刘准斩钉截铁:“不论有无天劫,他居心不良,天生为恶。”
恪王心中:光州有谚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不知道蔡礼的委屈,只道他是天生恶人。他不过比较喜欢与强人为伍罢了,他是个苦修人,看不惯梁人的悠哉游哉。其心与天道合也。
游王道:“光州有谚云,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话才起头,被刘准打断。
刘准道:“此谚我渠州也有。道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想来光州是学我们的。不过他蔡长礼可算不得吃了苦,挑了担。你看他,偷了七星门偌多资粮。自己腰缠万贯,对队友一毛不拔,实则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不然。”游王道,“他今日便给了我不少。”
刘准道:“那是因为今日虎圣撩拨了诸君的情绪,他失了智。”当时不单蔡长礼失智,游王也失了智,失了智就会像醉了酒,胡言乱语,颠三倒四,算不得本心。
“你倒觑破了虎圣的神通。”游王笑声中颇有意外和赞赏之意,道,“可惜。你与江修祥受了虎圣这么多般的恩惠,让帮他做些有益之事,你却推三阻四。”
小虎队,咳,虎圣一化为三,不是你和恪王、飞王,就是藏在今日大战人群中的某三位,他做空,咳,偷了众大宗师那么多造化。从今往后,少不得要经受众大宗师掘地三尺的狂搜海检。苦受大宗师追查的师伯论不上头号通缉人物了。
你蓦地说我们受了虎圣的恩惠,叫我们纳头便拜,是要帮虎圣找一堆敢死队顶在前面么?
恪王心中:这小家伙的眼珠子在上下左右的转动。某看得真真切切的。
游王道:“适才说的渠,光州污沟掌故,还有下文。某说与你听。”
又说。
光州有一污沟,诸虫生焉,却反复被耙去肥地。
某日,有一受伤的圣兽不巧落在沟里,他不耐沟里污秽,反复爪挖嘴拱,把沟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准备养好伤再走。未及伤愈,铁铲、畚箕、长锄又来取肥了。受伤圣兽无他法,奋力抵当,但仍敌不过,最终死了在沟里,只留了一缕兽魂未散。他的身躯、修为、造化、功法等等,散作了沟里诸生的食料,竟然让虫豸生养得更快。虫豸中有数只,或姓江,或姓刘,受了他的情绪神通的感召,习得了感知情绪的办法,却茫然不知受了圣兽的恩德。
游王才讲完,院外远远传来“咚,咚咚”一慢两快的鼓声。
三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