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扬锵先问的是下山什么意思,并非是大军入谷的目的。
而这样的顺序意味着拱扬锵对双方的实力有些清晰的认知。
同时也验证了先前一切的强硬,确实都是个表象,或者说是一直在演。
可以说从这一刻起,已经不再需要什么心理上的博弈。
不过出于习惯,黄品还是决定循序渐进的把话说开。
打掉这些首领最后吊着的那口气的同时,尽量照顾一下情绪。
再次端起酒碗对拱扬锵一敬,抿了一大口酒水将酒碗放下,黄品依旧语气平静道:“就是下山的意思。
你,你的族人,白芒岭上的所有部落之人。”
听了黄品的回答,拱扬锵的目光一凝,略微沉默了一下,猛得长吐一口气,冷笑道:“夺了我们的土地,还要让我们成为你们的奴隶?”
伸手拿起放在身前的短剑,拱扬锵脸色阴沉的继续道:“看来你是把我们退入山中当做了弱懦。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瓯人的勇武,也让你尝尝当年屠睢的滋味。”
用力握住剑柄,拱扬锵咧嘴笑了笑,语气透着狠厉道:“与卑鄙阴险的敌人对战,同样可以用卑鄙阴险的手段还回去。
所以……
你不该轻易的挑衅我们。
更不该轻易的上山。”
面对拱扬锵的威胁或者说是做出的抉择,黄品只是轻蔑的笑了笑,道:“从来没有质疑过你们的勇武。
但是勇武并不能抵住你们现实中快要活不下去的窘迫。”
捏起一撮豆子放进嘴里,黄品缓缓咀嚼了几下,继续道:“死人是无法展现勇武的。
只有活着,才能让人看到。
而且你也误解了我的意思。
让你们下山并非是要奴役你们,而是想让你们时刻握着短剑的手,改为握着锄头与镰刀。
在这片山水间,一同过上安稳与富足的日子。”
看到拱扬锵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想要开口反驳,黄品摆手抢先打断道:“你不用有所怀疑。
因为你们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资格。
大山养不活那么多人。
继续守在山里,你们的部族不说全都饿死,肯定也剩不下几个。
你们的部族,除了走向灭亡,没有其他的选择。”
见拱扬锵的脸色不但嘲讽之意更浓,眼中的目光也更为狠厉。
黄品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细小盐粒,缓声继续道:“你再如何气恼也改变不了你们弱小的这个现实。
下山成为我们,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而之所以给你们这条路,是出于大秦的广阔胸襟。
还有一些出于先前相互沟通不畅而产生误解的补偿。”
说到这,黄品的脸色一正,沉声道:“这个补偿是出于情分,或者说是大秦始皇帝的仁慈。
并非是本分,也并非承认打杀你们瓯人是错误的。”
听了这话,拱扬锵气得身体都哆嗦起来,咬牙驳斥道:“真是无耻至极!
我们瓯人并没有招惹你们,是你们无故打杀过来。
肆意杀我瓯人,毁我寨子。
居然说你们胸襟广阔,说你们心有仁慈!
你们………”
“不用这样无辜,我亲自上山为的就是这个。”
用就知道是这样的目光与语气打断拱扬锵,黄品抬手环指了一圈屋内的首领,沉声道:“在我大秦未翻山岭到此之前,你们各部就没发生过争端与厮杀?
你们各部落之间,就没分远近与相互敌视?
而且在番禺城时,我可没少听越人说你们无故袭扰他们。
只许你们抡拳头打别人,到了拳头挨在自己身上就不行了?
就问问你,你们有一点胸襟吗?
而反观我大秦,拳头比你们大的不知多少,也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
难道说胸襟广阔有错吗?”
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黄品将酒碗用力放下,语气变得不善道:“说你们不是无辜,并不是随口说说。
假若与你部族一直交战的部族有好几个交好的相助。
难道你只打那一个,而放任那几个交好的不管?
大秦与你们瓯人就是同样的状况。
大秦要灭楚,就必须连同与他交好的帮手一同剪除。
不然就会留有后患。
牵扯不到谁无辜,谁不无辜。
何况你们本身也狩猎,该知道世间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
要么成为被巨兽果腹的小兽,要么成为吃掉小兽的巨兽。”
与拱扬锵的目光相对视,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相互间打打停停近十年。
你们应该清楚的知道,无论怎样去做都无法撼动大秦。
先前你们杀了统兵的屠睢将军与十几万大秦锐士,难道有什么改变吗?
反过来看你们,杀你们十万人,你们就濒临灭族。
身为掌管部族生与死之人,最该在意的是如何让族人活下去。
而并不是什么颜面,也并不是什么无法化解的仇恨。
原因很简单,还是我方才说的,因为你们弱小。
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在意不在意颜面。”
闻言,拱扬锵脸上的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最终依旧定格在嘲讽上,“既然灭杀我们这么容易,你为何要亲自上山,又为何要让我们下山。”
黄品哂然一笑,回道:“因为我与旁人不一样。
我并不喜欢用杀戮解决问题。
也并不是靠奴役旁人来获取财帛。
而是习惯琢磨一个我好,你好,大家都好的法子,一同获取利益。
只有这样,才能获取长久的安稳,获取关系的长久最牢固。”
顿了顿,黄品再一次脸色一正,继续解释道:“给你算个账,你就能明白我为何要上山。
继续对你们动手,米粮上要消耗无算不说,最终得来的就是一片大山。
假若将动手所耗的米粮用于开垦更多的田地,或是用于商队远行售卖货品,就会源源不断的得利。”
说到这,黄品对身后的短兵挥了挥手,待几个短兵合计抬过来一口木箱。
黄品起身打开箱盖,指着里边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以及一些精美的瓷器与搪瓷道:“杀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而将这些宝物售卖出去,得到的财帛却不是一点半点。”
拿出一个玻璃杯毫不在意的抛给拱扬锵,黄品拍了拍木箱,轻笑道:“你们天生就是行走于大山间的使者。
拉着你们一同将这些宝物售卖出去,才是得利最大的。
只要你们肯下山,入了大秦的籍册。
你们的族人都可以分得田地,并且会教授你们将稻米种得更多。
并且在一月后,还能分得你们最为艳羡的趁手农具。
族里勇武的勇士,更可以加入大秦的屯军,保卫岭南保卫你们自己。”
将目光投向盯着手中玻璃杯发呆的拱扬锵,黄品用力击了下手掌,“你们各部的首领,不但分得更多的田地,还会赐予你们官职。
而带领早晚要灭族的族人,比起今后或许能成为我一样的大秦重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说完这些,黄品起身缓步走到屋外,对一直等候在外边的番禺过来的几个首领指了指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