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的时间,不足以练出一支无可匹敌的强军,更无法让岭南的粮食自给自足。
但黄品却知道大半年后要迎接的是什么。
祖龙的陨落,以及自己的孩子降临这个世界。
前者将引发不可预知的动荡,后者激发为人父的父爱如山。
如何抉择,表面看起来很矛盾,实际上是相辅相成。
偏安一隅,看似更为稳妥。
但黄品自知不是为人师材料,外加历史的走向,子女的下场未必就好到哪去。
搏命托起即将倒塌的大秦,不仅完成了誓言,平了心中的意难平,也是对血脉更好的守护。
若是托不起,那最后的结果与偏安一隅一样,只是早晚而已。
所以,不如至死不渝的坚定为大秦续命的信念。
但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九原与河西若是撑不住,还很弱小的岭南将是大秦最后翻盘的筹码。
面对天变时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先静观其变。
想要这个静达极致,就只能是以动制静,借着西进躲出去。
并且还是尽可能的多带着一些南军当中态度不明的将领。
以便朝堂对他有变时,蒙直与李超能将南海郡按住。
白玉与宝鼎和墨安等心腹能将桂林郡守住。
这样的安排与算计,黄品自己也知道有些怂和不地道。
而且多少有点还没长成那个斩杀恶龙的少年,就已经成了恶龙的意思。
可岭南的底子实在是太薄。
而且周边的环境也与河西跟九原迥然不同。
只要不停的对外行动,就能得到该有的回报。
而岭南这边是相对原始的半农耕半渔猎。
缴获不到大型牲口用以弥补军粮的缺口。
即便是大胜特胜,最终还是要花时间去治理。
就算布局与操盘的极为顺利,也需要时间的浇灌才能得到丰硕的果实。
另外,为了让白玉不留在咸阳,已经与赵高进行了利益交换。
若是一上来就冒头,显得他这是蓄谋已久,局面上将极为被动。
甚至是蒙恬那边都要对他有所怀疑。
不过即便有这些缩起来的种种理由,老早更是已经对此有所预判。
可真走到了这一步,黄品的心情还是极为拧巴。
不过相比不得不如此而产生的些许心安,无奈、憋屈、不甘,以及浓浓的愧疚感还是占了大头。
而这个结果,让已经习惯了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黄品,再次把心情写到了脸上。
“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对于黄品这两日突然变得闷闷不乐,且始终阴沉着脸。
即将登船离开的任嚣,终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了出来。
黄品对任嚣的突然发问则是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什么怎么个意思。”
任嚣撇撇嘴,“你那脸都要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抬手捋了几下胡须,任嚣拧起眉头继续道:“是你自己点的将,想把岭南最后的军功给分一分。
可点过将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谁还能领你的情。”
“你从哪看出我不情不愿了,真若不愿意我能把令传下去?”
对任嚣应了一句,黄品抬手摸了摸脸颊,扭头看向一直给墨安恶补战场知识的墨安,“我这脸色很臭吗?”
墨安卡巴卡巴眼睛,回道:“都是弟子愚笨,惹得钜子情志不佳。”
做出抬手作势要打的样子,表示对墨安习惯性不正面回答问题的不满。
黄品放下手转过调整了一下表情,心中万分复杂的对任嚣道:“自打我入岭南,一直没给袍泽多得了利。
怎么可能不愿意让下边的诸将再得些军功。
许是一直忙的心累,脸色不好看了些。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任嚣看了看黄品,将眉头皱的更深。
仔细把黄品的种种安排过了一遍,觉得确实不像是不情愿。
捏了捏胡须,任嚣斟酌了一下道:“左右也改了之前的谋划,若是心累那便歇歇。
毕竟威严不等同于阴沉着脸,更何况你还是一军之胆。
若一直这副样子,多少会让下边的将领心中惴惴不安。
这次用兵,还是我自己带人过去吧。”
黄品摇摇头,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打趣道:“你这是心有不甘,打算用岭南左将军换了我的上将军?”
任嚣没有附和黄品这个不算有趣的打趣,目光盯着黄品一瞬不瞬的看了半晌道:“自打你改了谋划以后就是这副样子。
到底是何缘由我不清楚。
但我清楚的是,这次用兵与以往不同。
全军皆由海路乘船上岸发进攻。
且将领与军卒都是南征侥幸得存得的悍将锐卒。”
见任嚣这么认真,黄品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极为认真的回道:“我比你还在意这些袍泽。
离着到望海汇合还有二十日,心境早就歇过来了。”
顿了顿,将特意准备好的装着单筒望远镜的木盒塞到任嚣手里,黄品微微一笑道:“这里装着的礼品,你绝对喜欢。
赶紧上船行的远些,打开木盒后按着纸上所写试试。”
任嚣虽然猜不透黄品的心思,但可以确定能让黄品情志低沉的事绝对小不了。
可他能做的只能是把话说得重一些,以便让黄品抓紧振奋起来。
已经提醒过,手里又被塞进了礼品,任嚣便不再多言,用力点点头后便踏上跳板登上船。
接连叮嘱任嚣一定要行的远些再打开盒子,黄品放下挥舞送别的手臂,转过身猛得收了脸上挤出的笑意,再次变得阴沉起来。
“钜子,你这神色变得有些太快了。”
墨安被黄品的变脸吓了一跳,小声嘀咕了一句,挠挠头道:“虽说操练的时日短了些,可弟子保证一定不会给钜子丢颜面。”
黄品横了一眼墨安,缓声道:“你想多了,就你现在的本事,这次用兵怎么会有你的份。”
墨安再次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弟子误会了被斥责倒是无妨。
可钜子你看起来确实是让人有些担忧。”
说到这,墨安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钜子,这些日子夜里我也没闲着。
跟墨房铸出了两门五十斤的炮,估计再有两天就能打磨好。
在河西南山的时候,与师兄试过打小弹丸。
用在密林与杂草之地,比弓弩强上太多。
待会儿我去找墨房,再加紧铸些出来给钜子带上。”
“你又想多了,他们不会拆我的台。”
墨安全心全意的为他着想,让黄品心里稍稍松了些。
解释了一句,觉得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直视墨安的眼睛,沉声道:“你觉得我会背叛大秦吗?”
“啊?”
墨诧异的惊呼一声,连忙摇头道:“钜子行事弟子可是眼见着的,怎么可能会做国贼。”
想了想,墨安一副懂了的样子继续道:“钜子是担心势大而被猜忌?”
黄品对墨安的询问不置可否,沉声道:“我若说是为了大秦,而做出些看起来像是反叛的事,你还会信我吗?”
墨安毫不犹豫的用力点点头,“以钜子出身,谁都能叛,唯独钜子叛不了。
我信钜子,且无论何事钜子只管吩咐。”
“这么聪明,可是有些抢了我的光环。”
其实明知墨安会信他,但郑重且有理有据的回答,还是让黄品心中一暖。
调侃了一句让墨安听不懂的话,黄品阴沉着脸色沉声继续道:“你附耳过来,我交代你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