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嚣对黄品在这个时候去补觉没有任何不满,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大海船虽然少,各个船坊加一起也只有四条。
可若不是黄品的点拨,大船也打造不出来不是。
最难也是让屯军最惧怕的密林,更是给了个一劳永逸的谋划。
这场仗相当于已经把饭给喂到了嘴边,只要张张嘴就能打胜。
再劳烦黄品凡事亲力亲为或是盯着不放,任嚣觉得岭南这边的将领就真该到了卸甲归田的时候。
在黄品入船舱之后,任嚣摊开极为简易的舆图看了片刻。
两道半白的剑眉猛得一挑,传令所有将领到陈坦的那条船上议事。
而任嚣之所以让将领去陈坦所在的那条船,一是不想打扰黄品补觉。
二是他准备对黄品的安排略微做些改动。
担心黄品知晓后会不同意,索性直接绕过黄品。
而任嚣这样做,倒不是真的无视黄品,或是生了其他什么歪心思。
在他看来,放火之前之所以告知雒人,远不是黄品嘴上说得那么狠厉。
其实就是担心太过有违天道,怕大家受到牵连。
虽说岭南主帅之位被顶,最初的时候也被黄品弄得很是丢了颜面。
可相比于敖武那些家伙的以下克上,以及赵佗做出的恶逆之事。
全都仰仗于黄品给平息了下来,捡起来的颜面比丢掉的要大的多。
不然或是直接丢了性命不说,还要背负识人不明的骂名。
或是受到大牵连被治罪而毁了一世英名,甚至同样有可能丢了性命。
更有可能让整个家族也跟着一起倒霉。
而且黄品平息这两件恶事所用的手段,也不光是把他颜面再次抬起来那么简单。
前者是亲身犯险舍了命救他,后者给朝堂的上计说是包庇都不过分。
相比没几个人能做到的这种仁义,先前那点跋扈又能算的了什么。
更何况岭南被他治理的也确实是慢慢吞吞。
此外,黄品传信咸阳举荐他改任岭南左将军与象郡郡守,也同样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一般人生了龌龊,哪能那么轻易的摒弃前嫌。
单是这份心胸与对他的信任,就值得让人敬佩。
再看这次执意让他亲自领兵,且早有了良策而不先说,非跟过来折腾一趟。
完全是在给他往回找补之前的过失,更是在给下边的将领吃定心丸。
以自身抗着损天道之危,而将军功给了别人,恐怕蒙恬都做不到。
亏他那日离开谷地时看黄品的脸色不对,还怀疑会不会拖累了这次的用兵。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黄品必定是下了决心要放火烧林。
而担了这么大的因果,又有哪个能情志高昂。
黄品是方方面面都给想到了,更是该做也不该的都替他们做了。
而与人相处,又历来不能只是一方得利。
更何况这次已经不是得利那么简单。
再全让黄品全担着,他任嚣就不配为人。
而且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也得先雒人有了切肤之痛才行。
提前告知雒人,那痛从何来?
雒人不痛,又如何能让屯军的折损最少。
也该到了他任嚣为黄品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这样损天道的祸事,他任嚣背了。
不过以他对黄品的了解,这个打算一旦说出来,黄品必不会同意。
自然是不敢把将领大张旗鼓的召集到两人所乘的大船上。
甚至是为了不给黄品过多的反应时间,任嚣乘小船登上陈坦的大船,在将领还未聚齐的时候就对陈坦下了令。
他与黄品乘的那条船,先靠海岸停着,三日后再进入河道。
对于这道奇怪到堪称诡异的军令,不单是陈坦疑惑,已经聚集过来的一些将领也是万分不解。
但是看到任嚣的脸色阴沉当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悲壮与不容置疑。
出于久在任嚣帐下听令的惯性,一众将领虽然疑惑,却没有出言反对。
任嚣见状,虽然众将的沉默很对他的心思,但心底却生出一股怒气。
他如今已经不是岭南主帅,下了这样的军令居然没人出声问询。
不怪黄品看不上这帮家伙,更是亏了白给这帮蠢货军功的那番心思。
这让心里有气的任嚣,脸色愈发的阴沉。
待所有将领登船聚在甲板上,任嚣丝毫不掩饰语气里透着的不满,冷声下令道:“入海的红水有四,且逆行二百里才并为一股。
恰巧水陆屯军共为四万。
每一河道各分一万,”
下令到这,看到有几个将领要开口询问。
任嚣知道这是因分兵而生出畏难。
这让任嚣脸色愈发的阴沉,先是挥手打断要开口的几人,随后走到跟前,声音冰冷道:“我下令之时也敢生出随意开口的心思?
是不是想用你们的人头让我祭旗?!”
盯着连忙抱拳认错的几人片刻,任嚣冷哼一声收了冷冽的目光,沉声继续下令,“入河道后无需下船各自为战。
但沿途务必仔细观察河岸。
但凡有看似漕渠的地方,都要仔细记下。
若是能看到雒人的结寨之地更好。
待入主河道后,与我仔细禀报。”
看到虽然没人再敢有开口的意思,但脸上疑惑的神色更浓。
任嚣眉头挑了挑,拉回踱了几步,猛得停下,语气低沉道:“既然你们对此令心中都有疑惑。
那就先与你们讲讲。
之所以改了先前的谋划,自然是想到更好的办法。
虽说此时闷热已经不似夏时,但密林当中还是雒人更为善战。
与其拼着短处去林中乱战,不如放火烧了密林。
而没有密林所依仗,雒人不但无处遁形,打杀起来也轻而易举。”
再次扫了扫一众将领,任嚣忽的勾勾嘴角,脸上露出一抹狠厉的笑意,“不用多寻思,就是你们怀疑的那样。”
抬手环指远处的丛林,任嚣脸上的笑意变为狰狞,沉声继续道:“再与你们说一遍,红水两岸必有雒人聚集之地。
都给我擦亮眼睛看仔细。
待汇入主道后,哪条支流的河岸有雒人的行踪痕迹最多,就要烧哪一岸。
若是事后哪一地发现……”
说到这,任嚣先是猛得收声,再次来回踱了几步,咬咬牙改口道:“东西两侧支流间的密林,全都放火烧掉!
行进间仔细看看哪一处适合登岸!
三日后,我要看到冲天的火光!
若是哪处有了耽搁,别怪我以军法治之!”
见一众将领惊愕过后齐声领命,任嚣吐了一口长气,缓缓交代放火的注意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