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石阶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走上去有些湿滑。石阶两侧堆着半膝高的积雪，想来是近日多雪，三白宗叫人下来清扫的。
若这些石阶上的落雪放着不管，被太阳晒化后再度结冰，估计能滑得他们一脚从山顶直通山脚。
“好冷啊。”一边往上爬，贺庆一边抱着双臂打哆嗦，一张嘴就是一大串白雾，“又冷又饿，我快要变成冰雕了……”
现在正是傍晚，本不该是天黑的时辰，但因为下雪，厚重的云层挡住了日光，让此时的天色看起来与深夜无异。
山上多风，刺骨的寒流夹杂着雪粒，刮在脸上又麻又疼。
“忍忍吧，师兄。”萧凤被寒风吹得眯起双眼，哈气搓了搓冰凉的双手，“马上就到了。”
贺庆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闲不住嘴，好像闭上嘴就不会走路了一样。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条路这么长……”他嘀咕了两句，接着又扭头对萧凤道，“小凤，你说他们现在吃完饭没有？”
“啊？”萧凤赶不上他切换过于迅速的话题，疑惑了一声才回道，“应该吃完了吧。就是不知道六师叔有没有告诉师父他们我们今天回来……”
说着，她小幅度侧回头，看向走在最后的陈泫。
六师叔的话本身就不多，自从恢复记忆后，给人的感觉也越发不好接近了。虽然多了些陌生，但她并不抗拒与师叔相处，只不过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开没规矩的玩笑了。
“师叔！”贺庆可没想那么多，扭头就是一嗓子。
陈泫原本走的好好的，闻言抬头看向二人。
“！”萧凤睁大双眼，一把在背后抓住贺庆的衣服，压低声音道，“你干嘛？”
“嗯？当然是问问啊。”贺庆扭头一乐，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转身向下连跨几个台阶，走到陈泫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师叔，你冷不冷？”
“……”陈泫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个，师叔啊，掌门师叔和师父他们知道咱今天回来吧？你看看，咱们赶了好久的路，外面还下这么大的雪，要是回去都没口热乎饭吃……”
贺庆故意将话尾拖长，使其听起来带有一股引诱的意味，好像他们回去吃不上饭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而陈泫则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回话。
见陈泫这个反应，贺庆还以为他真没跟掌门说。
按齐怀善的抠门劲儿，还真不一定能为他们三个人单独开一次灶。那他们回去岂不是只能就着凉水啃干粮？
想到这个可能，贺庆在心里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时看向陈泫的眼神又坚定几分。
“既然如此，也不是没有办法。师叔，为了我们有口热饭吃，这次怕是得牺牲一下你了。”贺庆往他身旁又凑了凑，低声神秘道。
“我回去想办法支开掌门师叔，师叔你去找四师叔求求情，让他给咱们开个小灶……对了师叔，你别忘了说多放点肉！我想吃点有味儿的，这段时间都快馋疯了——”
说着，贺庆还很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胃口简直大的吓人，像没吃过饭的恶狼一样，一提起肉，两只眼睛都能滋滋冒绿光。
陈泫：“……”
虽然他们外出的条件是艰苦了点，但也不至于馋成这样吧？
“跟他们说了。”他移开视线道。
贺庆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陈泫是在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跟师父他们说啦？太好了！我就说嘛，师叔你办事一向很靠谱的！小凤，听见没，今晚有肉吃啦！”他哈哈笑起来，当即乐得见牙不见眼，一副不值钱的模样。
“你……”萧凤皱着脸，似乎想说他两句，但最终还是叹了半口气，“算了，你高兴就好。”
“嘿嘿！”贺庆乐道。
陈泫早已习惯了他的没大没小，继续顺着石阶而上。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穿过山谷的朔风刮在人身上，凌冽刺骨。吐息间，满是冰雪气息，那森然的寒意仿佛要把人的五脏六腑全部冰封。
如此严寒，不免令人想起契罗的那夜。
这般隆冬景象，对生长在那里的人而言，应当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说起来，”安静片刻后，贺庆又忍不住开口，但这次的表情却正经了许多，“小师弟这次过年不回来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萧凤看他，“小师弟不是在历练吗？”
“我知道，可他都历练多久了。过完年几天不就是小师弟的生辰嘛，本来我老早就计划好要送他什么礼物了，结果没想到这次在外面呆了这么久，今年怕是来不及了。”贺庆说完，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有些烦恼地撇了撇嘴角。
萧凤原本有些记不清了，听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小师弟是正月初三的生辰，每次过完年，他们都会再给他庆祝一次。
不过小师弟这次的历练也着实奇怪，竟然是一个人去的，他们连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要不是相信六师叔不会骗人，恐怕他们还真要怀疑小师弟其实出什么意外了。
“……师叔？”半晌没听到陈泫回答，贺庆奇怪地回头看去。
陈泫的表情有些发愣，像是才听到贺庆在跟他说话。
“师叔，你说小师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贺庆又问道。
陈泫没开口，不过贺庆显然也没有非得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嘿嘿笑了一声，搓了搓鼻子道：
“等小师弟回来了，我必须得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你说是不是，小凤！”
他扭头看向萧凤，企图征得她的支持。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萧凤闭上眼睛，拖着声音配合道。
但贺庆还是不满意，不讲理地挑刺道：“小凤，你这是什么语气？我的进步难道不大吗？你能不能偶尔鼓励我一下？你总是这样敷衍师兄，师兄也是会伤心的！”
“……”萧凤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太阳穴突突直跳，微笑咬牙道，“师兄，你再吵，我现在就把你送回最底下。我说到做到。”
至于怎么个送法，当然是一脚把他踹翻，然后一屁股顺着台阶“咯噔噔”一路滑到山脚。
贺庆莫名觉得尾椎处传来一阵幻痛，于是当即选择闭嘴，接着另一手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屁股，像是在确认这位老朋友是否还是两瓣。
但闭嘴不过两秒，贺庆又暴露本性，扯着嗓子叫起来：“小凤——你又凶我……！”
“……”
在两个孩子的吵闹声中，陈泫转头看向山岩外风雪肆虐的黑暗。
——就快了。
等他解决完手里的事，就能分出多余的精力来处理百剑乡。
南阳附近总是围绕着若有若无的魔气，但每次当他神识探查时，却又一无所获。像夏日在耳边反复嗡鸣的蚊蝇，无法驱赶，着实令人心烦。
陈泫的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眼底闪过些许冷意。
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