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
当迟重林睁开双眼的瞬间,或许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五感缓缓恢复,看着眼前陌生的床顶,他足足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
记忆中,死亡时身体的痛苦太过于真实,哪怕直到现在都隐隐带着余痛,叫他一时无法分清回忆与真实。
片刻后,一种庞大难言的空虚和恐惧再度笼罩了他。
周围的声音模糊又遥远,似乎隐隐还夹杂着几句陈泫的声音。
……陈泫。
迟重林眨眨眼,四肢的存在逐渐变得鲜明。
想见他。
想触碰他,想用力确认他的存在。
迟重林的心脏莫名开始加速,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着空洞的渴望。
一转头,陈泫就坐在床侧。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没有束发,正侧头与人交谈着什么,美好得像个一触即碎的幻境。
鲜活的、存在的、尚未心怀死志的陈泫。
似乎是察觉到床上人的苏醒,陈泫与罗通今交谈的声音一顿,刚一转头,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扑了个满怀。
少年几乎是撞进他的怀中的。
这是一个过于亲密的拥抱,胸膛紧紧相贴,用力到像是恨不得将自己与对方融合。迟重林的脸深深埋入陈泫的脖颈之间,两条手臂也紧紧箍在他身旁两侧,像生怕他逃走一般。
隔着单薄的衣料,急促不安的心跳透过骨骼和胸腔,带着沉重的情绪,无比清晰地传递到陈泫胸口。
——他在悲伤。
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颤抖滚烫的呼吸,陈泫眼神一顿,随后将手臂放在少年单薄的背上,安静地等待他平复情绪。
但、此时屋内,其余人陷入一片死寂。
罗通今愣在原地,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徒弟清醒后二话不说一闷头先抱上自家师父的。
要是短短的抱一下也就算了,毕竟劫后余生、喜不自胜,他们也能理解。但就现在这样看来,他们两个根本谁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啊喂!!
站在一旁的罗明义也很快汗流浃背了。本来他对路上碰到的小兄弟竟然是陈泫徒弟这件事已经感到很震惊了,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带回来疗伤,结果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歹说一句话啊!迟小弟——!
罗明义在内心无声咆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现在房间里的情况来看,他和他老爹两个人真的好尴尬、好多余。
“……”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罗明义轻咳几声,打断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安静,“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要处理。陈仙君,您和我父亲慢聊。”
说罢,他转身就走。
罗通今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去,心下急得也直冒火,再回头一看两人这紧紧相拥的架势,顿时也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稳重道:“陈仙君,犬子恐办事不周,我叮嘱他几句,失陪了。”
末了,他也匆匆转身离去。
房门“嘎吱”一声被关上,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陈泫与迟重林两人。
如今正是冬季,床侧不远放着一个暖炉,烧红的碳粒在炉内无声燃烧着,偶有几缕青烟飘起。
房内的气温十分温暖,热融融的,让人想起阳光普照的春天。
陈泫的下半张脸被压在迟重林的柔软蓬松的头发下,后者的发丝随着呼吸小幅度的晃动着,时不时擦在脸上,有些痒。
他微微侧过脸,垂眸看了一眼将头紧紧埋在自己颈间的迟重林,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虽然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种感觉貌似也不算糟糕。
“师尊,”半晌,怀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陈泫淡声回道,“你伤势较重,最好卧床休息。”
迟重林身上的伤确实吓人,除失血过多和胸口的穿刺伤外,他体内的内伤也相当严重。即使陈泫已经尽可能迅速的排清他体内多余的灵气,但那股蛮横的力量还是险些将他的经脉撕碎。
要是这些伤任意一个换到旁人身上,对方可能真的就离死不远了。而迟重林不仅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在醒来后第一时间无比精准地扑到陈泫怀里,可谓意志坚定、身残志坚。
“……”
迟重林半晌没答话,在情绪缓缓平息后,他也才感觉到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更糟糕的是,他胸前的伤口似乎撕裂了,不断有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渗出。
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赶紧提出,及时处理。
但迟重林如今平白多了五年前世的记忆,除了对陈泫怀有不该有的心思外,就连脸皮也因此变薄了不少。
哪有因为抱人太用力导致伤口撕裂的,更何况是当着陈泫的面……
实在太丢人了……
迟重林逃避地闭上眼,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脸埋在陈泫的肩颈之间,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挂件。
等陈泫察觉到胸前传来濡湿,将迟重林从身前推开时,后者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浸透两人胸口的布料了。
……
在医修骂骂咧咧地一边更换迟重林身上的药,一边询问这究竟是怎么搞的的时候,迟重林和陈泫两人一人看向房间的一侧,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多谢。”重新穿好衣服后,迟重林对那医修道谢道。
“两天之内不要剧烈运动。”医修没好气地叮嘱了一句,转眼又看见旁边站着的胸前染了一片红、还一脸若无其事的陈泫,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拎着箱子快步走出房间。
迟重林低头整理着身前的衣襟,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前往百剑乡的关键目的,抬头道:“师尊,天残剑呢?”
“在另一个房间。”陈泫侧目,“它邪气太重,放在这对你不好。”
迟重林点了点头,侧眸看向他:“师尊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昏迷时似乎听到了您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
陈泫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的事,我都听说了。他给你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