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端起白瓷马克杯,品了一口焦糖玛奇朵,耸了耸肩膀:
“反正我是宁可死了,也不想躲着,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好不容易给自己放个长假,我可不想在家无所事事!要不是因为欠你个人情,我才不瞒着小武呢……话说,我看你昨天玩猪八戒背媳妇挺开心的啊,怎么着?瞒不住了吧!哈哈哈哈哈……”
“……”
亓墨抽了抽嘴角,“你还笑得出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死人见多了,有时候倒也觉得生死,不过就是循环,现在看见亲人死了,眼泪都没有,不笑笑,我不就成了机器人了?”
“说真的,我有事情问你,”亓墨压低声音,“艾滋病能通过骨灰传播吗?”
老巫婆笃定地摇头:“不能,艾滋病病毒在水中的抵抗性比较强,可以活两天,在干燥的环境中存活不超过一个小时,超过100度的高温,即刻就会死亡,所以不可能通过骨灰传播。”
“这样,”亓墨舒了口气,点头道:“我查了些资料,但是怕不准,还是找你问一下放心。”
张兰放下咖啡杯,手指摸着杯沿,嘲笑道:“原来你这么胆小!被我姐姐骨灰吓得坐立不安的……”
“小武非要查清楚你的事,她怀着孩子呢!我怎么能不小心点!”亓墨忍不住握拳愤慨,咬牙切齿,“你今天约我出来……出什么事了?”
张兰沿着马克杯边画圈的手顿住,深吸一口气肃然道:“亓墨,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我装死倒是没事么了,可是你和小武就不一样,我很担心她,你看看这个……”
张兰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一满纸袋资料,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当法医最后检查一具尸体——三十五岁的德国变态心理学教授猝死。他受邀来查那个代号为‘李白’的杀手,但是被杀了,死因是花粉过敏,还是玉兰花,这早就过了花期,平常花店也没有卖,酒店中包括方圆一里地都没有玉兰花……我还邮件咨询过他的家属,他有哮喘病,喷雾剂不离身,但是那天喷雾剂就放在离他不远处的桌子上……根据现场勘查情况来看,与之前‘李白’的作案手法非常相似……”
亓墨瞥了一眼桌上满满的资料,“这些事你应该告诉警方,而不是告诉我,我答应小武不当侦探了,这件事……太危险,你不是亲身经历了么?你担心小武,就更不应该让她卷进这件事,她那么爱管闲事……”
张兰摇摇头,指着资料上的变态心理学教授的头像:“这件事情非常蹊跷,你知道么?这个人本来没有打算来中国,他是临时接受委托邀请。你知道他顶替了谁吗?”
“这么说……他是替别人死了?”
亓墨扬了扬眉,“他当了谁的替死鬼?”
“这个人你认识,小武也认识,”张兰肃然,“是陆瑜。”
“陆瑜?!”亓墨惊讶地盯着冤死的德国教授,“……为什么?陆瑜不是怕事的人啊……”
“还说呢!”张兰呵呵地瞥了亓墨一眼,“还不是被你打击得卧床不起!把小武抢走了还卖乖,啧啧……要说陆瑜和我也打过几次交道,国内每次有这种大案要案都会请他来,当初小武报考法医专业,他还好几次拜托我照顾,和你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就我那个傻徒儿选你……”
亓墨脸色一僵,“你能说重点么?”
“哦,”张兰叹了一声,“陆瑜,我,你,看出来了没?全都是围着尚小武转的人啊!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德国教授非自然死亡的原因,那个‘李白’就要杀我,亏得我反应快,也亏得我姐姐死前良心发现让我给她收尸,好让我有机会让她顶替我的名字死掉,哦,还亏得你跟踪尚小武,发现我被困在密室里了,要不然我真的要憋死在太平间了……哎呦,这么说起来,我真幸运……哈哈哈哈哈……”
亓墨扶额,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小武……说她能见鬼……和这个有关系么?”
“这个应该没有关系,”张兰笑得诡谲,“不过,我快要死的时候,的确见到她了,当时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死了,而那时候,那个杀手就在办公室不远处的停尸房,我想把她引开……后来,那个人离开,你就来了……嘿嘿,你这全套人工呼吸居然还把我救回来了,我现在还觉得自己重生了……以姐姐的身份重活一次,穿她穿过的衣服,做原来从没有做过的事,我突然发现,世界原来这么丰富多彩……”
亓墨一份一份资料看下去,直到看完最后一页,才抬起头:“老巫婆,我救你是不想让小武伤心,你想怎么享受生活,按照你那姐姐的浪荡生活继续下去,我都不感兴趣。我要和你说明白,那个杀手太危险,我不想卷进去,更不想让小武卷进去,才拉你陪我演这一出戏,瞒着她。现在一切还都只是我们的怀疑,暂时我还是想维持现状,直到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张兰苦涩一笑,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只怕,他的游戏已经开始了,即使你把小武锁起来,他也能找到。更何况……尚小武也不是你能锁住的吧?”
亓墨的指节泛白,恨恨地放下手中的资料,“按照他以往的案子来看,还没有间隔这么久没有作案的,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二人陷入了难捱的沉思。
还是张兰先打破了沉默,“对了,我问你个事,你和小武昨天去墓园了对不对?你见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来看我吗?”
“男人?”亓墨皱眉,“我没看见,小武说她见过那个人,在医院里。”
“嗯,”张兰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只怕,要查清楚我假死的,并不止小武一人……那个人也不会轻易被骗……”
“他怎么能查到?你姐姐和你是同卵双胞胎,骨灰的dna是一样的,”亓墨愈发不安,“……他是不是认识你姐姐?”
“岂止是认识,”张兰苦笑,眼神飘向远处,像是陷入久远的思绪,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望着亓墨,“你有兄弟姐妹吗?”
亓墨脸色更不好看了,“……有,不过他已经死了……”
“那你应该明白,血缘这种东西,说实话很麻烦,”张兰摸着手腕的蓝水晶,“既亲密,又注定彼此疏离,从一个细胞开始就互相争夺营养和空间……我姐姐,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尤其是只有一样的时候,她明明什么都比我好,还是个正常的女人……妈也更喜欢她,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抢的……我不想和她抢了,就离开了家,过了十多年了都没有联系……她也是命苦,染上了艾滋,临终倒还救了我……真是……”
亓墨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个男人,应该并没有察觉,他的确是在祭祀你,还买了黑森林蛋糕呢!”
张兰倏然脸色惨白,反问道:“黑森林?”
“对啊,你不是告诉小武你喜欢黑森林么?”
“……”
张兰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那是我姐姐喜欢的,当时我为了把小武引开,随便写的,我乳糖不耐受,从来不吃蛋糕……”
亓墨家。
尚小武抱着灰先生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口渴,便去厨房喝水。看着墙上的挂钟,亓墨已经离开快两个小时了,马上就快到午饭时间了,还没有回来,不免等得有些不耐心。无所事事地在客厅转了两圈,便抱着灰先生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没有目的性地播着台,按来按去,看见新闻正在报道:
天成集团新任总裁参加某大型剪彩活动……
尚小武觉得这个“天成集团”非常耳熟,而且对“总裁”这个词有着莫名地激动,便继续看下去。
不看还好,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电视上那个穿着灰蓝色小西装的年轻男人,拄着一根手杖,手杖顶镶着一颗红宝石……
红宝石……
天成集团……
尚小武腾地跳下沙发,趴到电视机前。
没有错!
这个天成集团,不就是亓墨他老爸亓天成的公司么?!
新任总裁……就是那个扶了自己一把,却消失不见的人……
尚小武看着新闻上的字幕:
天成集团创始人养子——亓白!
尚小武脑袋顿时就轰的一声,亓墨还多了个哥哥或弟弟?他自己知道么?
亓墨老爸脑子没问题吧?亲儿子这么折磨,把家当都给了养子?
尚小武盯着电视上笑得温文尔雅的亓白,总觉得他笑里藏刀。说不定亓墨他老爸不正常,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她知道有巫术可以操控他人,亓墨他老爸会不会被控制了……才对亓墨那样?
正在尚小武心有余悸的时候,玄关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咚、咚、咚。
不是手指敲的,而是硬物敲击的声响。
尚小武平复了一下小心跳,以为查水表的来了,便穿上拖鞋准备去开门。
看到显示屏上的人影,尚小武刹时定住。
等等……
门外站着的,一身灰蓝色西装,拄着手杖,还捧着盒子的男人——不就是电视上的亓白么?
他来干嘛?
尚小武忍不住一哆嗦——他捧着的盒子里——不会有炸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