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须臾,落下的水花就被拦住,单薄的精神力围绕住了越溪,替她挡住了那些水花后,又很快消散开来。
明显是支持不住了。
能做出这个结界,已经是如今陆景清的极限了。
诅咒会蚕食他的精神力,所以即使失忆,他也在潜意识地,不断精进自己精神力的等级:他的潜意识所具有的诱导倾向,早就被他证实过,是真实有效的,所以虽然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精益精神力的初衷,却也从未放弃过提升自己的能力。
后来他们相遇,他只以为,他只是想见她,所以才想借助精神力,跨越光年,打破壁垒,与她见面。
直到恢复记忆,他才终于清楚。
所谓跨越光年,对他只不过是一个遥远而接近的想望,奢求,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能让她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人罢了。
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不管是命,还是,她。
川诃说,只要诅咒破除,她就会再一次陷入梦境,醒来,就会忘记一切。
她忘记过那么多事,忘了他,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他却现在才明白,就算注定会遗忘,至少他也该让她知道,盼望着携手共度余生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陆景清垂下眼睫,和她交叉相握的手指慢慢地收紧。
越溪没有反应,男人的眼睫却快速地震颤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允许,几乎是不自觉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得更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弹幕却很自觉地,没有出声,打扰这份安静,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
陆时远扫了眼群组的人数,手指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同意他们的加群申请。
.......
不知过了多久,越溪才反应过来,眼睫颤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手抽了出来--
陆景清眼神晃了一下,抬眸看她,握着她的手指没有任何屈伸蜷缩,只是这样任由她把手指抽出去。
他的手落空的一瞬间,越溪站了起来:“你的烧还没退,我去给你换点水。”
她转身就走出了卧室,昏暗的光线骤然亮了一瞬,又在门关上之后渐次熄灭。
陆景清的手垂着,喉咙微滚,然后慢慢地坐了起来,望着门的方向。
没过几分钟,她就回来了,放下水盆的时候沾水的指尖想随意地擦一下,男人已经把纸巾给了她。
越溪看了一眼,接过。
窗外亮起的速度比卧室内要快,很快视野就变得逐渐浅淡,不再那么暗了。
越溪继续拧毛巾,然后递给他。
男人接过,等她想出去的时候,忽然哑声开口:“可以陪陪我吗?”
手握在门把手上的越溪脚步顿住了,她想起自己以前怕黑,也喜欢这么挽留他,动不动就是你陪我一会儿,再陪我一下,最后直接发展到了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地步,他也没有主动向她提起过结婚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景清真的是最了解她的人。
他知道她暂时不会考虑结婚,所以就没提,知道她不在乎他的身份,所以也不刻意隐瞒。
也正因为了解,他才会清楚地知道她的痛点,弱点,所以才能在每一次无比轻易地就靠近她之后,又轻而易举地推开她。
弹幕都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越溪也想问,她为什么不能痛恨他呢?就因为她喜欢过他,所以就必须原谅他对她做的一切吗?
她必须痛恨他,她痛恨他是因为他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明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一意孤行地自己做了决定。
现在也是一样。
他觉得可以挽回了,就可以用尽各种办法让她心软。
而且最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上当了。
她知道他受伤了,就无比慌神,直到刚刚,才忽然明白,这不过也是运筹帷幄的陆司令设计好的苦肉计罢了。
他为什么要躲在湖泊里?
他明明有精神力可以保护自己,为什么不用?
就算他精神力全失,被部队围剿,他也完全可以选择藏匿在更安全的地方,而不是选择会导致他的伤口恶化得更加厉害的自然湖泊,他明明有那么多选择。
而且湖泊和地下停车场距离那么近,那些人很快就能发现,如果他们在她来之前找到了他呢?城市里的湖泊能有多深?搜查一番并不需要多大功夫。
又或者,他们没来,她也没去,伤口恶化的人也会直接沉没,死在那片湖泊里。
他根本就是在赌,利用她对他的了解,对他的感情,去赌这一次而已。
而且,最可笑的是,他赌对了。
她心软了,她心软得简直无可救药,看到他满身是伤就什么也没怀疑,把他带了回来还亲自给他上药照顾他一整夜!
还有他醒来的时机,多么凑巧啊。
他们几乎每一次都是在这一天,她生日这天和好的,因为他说过,他不会忘记对她来说重要的日子。
还有其他细节.......
太多太多了,多到越溪都不敢去想,当年她追求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谋划这一切,在安排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以为的所有恰好,也不是巧合,她的喜欢,也全部都在他的设计里。
她根本就不是被喜欢的人,只是一个可以被他任意操控的木偶而已。
是他丢掉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碍手的木偶的,现在却又后悔了想把她捡回来......
呵,凭什么?
握着门把手开了点门的人眸光冷下来,然后动作平缓地把门关上,转身看着床上的人。
陆景清对上她的视线,手里仍然握着浸湿的毛巾,深邃的轮廓在浅淡的光线下很清晰。
越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展平,然后敷在他额头上,手还没放下来,陆景清就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很轻地,甚至没有完全握住,只是指腹触着。
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望着她的眼神让人心软。
但是越溪却好像是被冰冷的湖水冻硬了心肠一样,只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陆景清知道自己不该妄想,可他还是妄想了。
他看着她,嗓音低哑,很缓很缓地问:“你不要我了吗?”
他对她说过很多声抱歉,也和她说过很多次,你可以不要我。
但还是第一次,这么问。
越溪平静地和他对视。
她甚至没有开口回答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动作,陆景清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心软,没有憎恶,没有松动。
没有任何,她愿意让他看到的,和他有关的情绪。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形同陌路。
他从她抽出手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了。
她在用行动告诉他,对,我不想要你了。
再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