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绥突然停下脚步,因需要架起身量比他高的黑衣男人,他费力扬头,更显唇色苍白。
男人受了重伤,每个字却无比清晰,处处透着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恶意。
剧烈而尖锐的刺痛感扎得赫连绥生疼。
废物……
赫连绥没呛声。
他确实是筑基都做不到的废物。
曾经根骨奇佳的天才少年,心绪起伏只在片刻间,几乎是立刻就吞下了这份屈辱。
别动怒。
师尊想带这人回去。
他要听师尊的话。
赫连绥抓紧黑衣男人手臂,不带任何感情,“被废物拖着走,你又好到哪里去?”
魔尊腕间一转,掐上赫连绥脖子,语气森寒,“这梦境本座总归要出去,不如就先杀了你。”
被挟住命门,赫连绥冷笑,手中翻出一张乙等品阶的黄色符纸,纸上墨笔走向滞涩,断断续续,勉强成型,“我的确是废物。但拉你一起去死,大概不难。”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凝固间,一支玉笔依次敲过两人脑袋。
力道不小,两人诡异地一声不吭。
红衣道袍慢悠悠从他们身侧走过,青黛意味深长,“两位斗法呢?带我一个?”
赫连绥率先低头,“对不起师尊,弟子知错。”
魔尊臭着脸。
魔尊大人唯我独尊了千年,早就忘了低头示弱是什么模样。可……她方才出声的那刻,魔尊竟然是想认错的。
意识到这点,魔尊脸更臭了。
忘了千年的东西,凭什么来扰乱他的心神!
更何况,这只是个梦。
一个想要他性命的幻梦。
魔尊不高兴,一路上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也就没去折腾赫连绥。
而赫连绥自然是乖乖听青黛的话,安分把人架回去。
三人走到天璇宗门口,青黛道,“小阿绥,去把你师兄师姐们叫出来迎客。”
赫连绥干脆利索地松手,“是,师尊。”
魔尊被摔得一个趔趄。
咔嚓一声,又断了根骨头。
“………”一道暗含杀意的魔气蕴在指尖,魔尊眼神越来越沉。
到天璇宗,他该动手了。
杀了他们。
打破梦境。
他可没兴趣陪这些幻象玩过家家。
天璇宗已覆灭,师兄师姐皆战死,师尊也已……元神俱灭。
假的。这里都是假的。
“小黑。”
魔尊皱眉。
青黛转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道魔气收回掌心,在魔尊体内过了一圈,他才捂着心口,慢慢起身,“……没有名字。今年一……一百八十岁。”
“才一百八十岁?”青黛上下看了他一圈,“论魔界的算法,你还是个小孩。可有父母?为何会受了重伤倒在我们天璇宗的梅树下?”
魔尊愣神。
他长年在寂渊宫做人人喊打的孤家寡人,其实已许久没同活人讲过话。
如此日常又带有一丝丝关切的对话,他更是千百年来未曾再听过。
他竟一时嘴笨地不知如何作答。
魔尊恼了。
只是个梦境,他这般在意做什么?
魔尊哼了一声,随口道,“父母双亡,为修仙门派的人所杀。本座……我亦是被他们所伤。”
青黛不予置评,不再问。
魔尊了解他师尊,她向来懒得掺和进恩怨是非、因果报应这些麻烦事。
猜中青黛反应,魔尊莫名有些自得。
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青黛出声,“若你不介意,我们就唤你小黑。还有……”
魔尊正要点头,红衣道袍的女人指间燃了一道符,她眼瞳中赤红色一闪而过,“你对阿绥说的话,我听到了。”
“……什么?”
青黛的五指间萦绕丝丝缕缕泛红光的灵气,定睛一看,竟然像流动的血脉,“你说,他是废物。”
魔尊错开青黛视线,“他难道不是?”
“他可以是。但没有人能说他是。”
女声不激烈,不尖锐,她说得平缓,威压在顷刻间铺天盖地。
青黛一笑,“小黑,抬头看看。”
魔尊咽下一口污血,抹开唇边血迹。
远处白衣扎堆,像朵朵翻滚过来的棉花,他们每人的手腕都系了条无形细丝线。
他们行走间,那冒红气的细线跟活物似的随着他们动作而摇晃。很明显,他们浑然未觉。
而这些细线都指向了一处。
师尊泠青黛身上。
青黛一挥手,一切又消匿得无影无踪。
她说,“我在一日,就护他们一日。”
“若你有动他们其中一人的心思,我劝你,直接来杀我。”
“叮——任务达成进度10%”
魔尊猛咳一声,轰然跪倒在地。
他愣愣伸手去接他呕出的血。
掌心积起一小汪血水,透明的水珠颗颗滚落,砸开这片血湖,惊涛骇浪。
下雨了么。
魔尊仰头看天。
威压尽退,一旁红衣女人看到了面具下那双眼睛,也被惊住,“哭了?”
原来是泪。
他自语,“师尊……”
你走后,无人护我。
“师尊!师尊!”
“师尊!你回来了!”
“师尊,这是谁?”
叽叽喳喳的白衣棉花团走到门口,看见黑衣魔尊皆吓了一跳。
青黛,“不用怕,他是……”
“天呐!师尊你欺负他了?”
“四师妹,你怎么跟师尊说话呢?看看他,又跪着还吐血,哎呦!不会还在哭吧!师尊……你虐待他了?”
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