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轮回之所，最见本性。
此时，郝白就在五谷轮回之所中，充分地释放本性。可能还有人不知道什么是“五谷轮回之所”。《西游记》第四十四回有说到，孙悟空指使猪八戒，把三清圣像搬到五谷轮回之所，八戒学问有限，不明就里，一看原来就是厕所。所以，别人再问
郝白依稀记得，自己和小黄同来，然后一起参加了一个名叫“九重天”的喝酒游戏。依稀记得，上了三还是四还是五重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然后就是在这个五谷轮回之所，吐出来酸水、胆汁、胃液，吐出来大肠、小肠、盲肠，吐出来天地人三才，吐出来日月星三光，吐出来世界大千、宇宙万象。
不对，小黄呢？郝白一惊，心说可能出事了。小黄虽说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但细看也很有几分让人心动的姿色，刚才几重天下来大家喝的酒都差不多，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尚且蒙圈断篇，遑论佳人玉体？万一小黄不胜酒力，落入坏人、歹徒、奸贼之手，那可大大不妙。
回头一看，郝白又是一惊，原来小黄就在自己身后。郝白怪而问之，怎么你也在男厕所里啊？小黄说，这不是你喝多了嘛，过来看着，怕你出事。郝白“呸呸呸”吐了几口嘴里的不明混合液体，这些液体因为过于粘稠所以吐不断、理还乱，藕断丝连，一分为三，一部分甩在郝白的下巴上，一部分零落在郝白的上衣上，一部分飞到了厕所的格板上，顺着写满迷药、春药、壮阳药以及枪支弹药的联系电话的各种黑字，缓缓流了下来。
为了掩饰尴尬，郝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难怪大家都说酒吧的厕所，好像是大药房一样。”小黄看郝白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你该吃药了。郝白又一阵吐意涌上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小黄说:“帮我拍一下。”小黄看着狼狈不堪的郝白，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确定吗？”郝白点了点头。然后，小黄缓缓掏出了手机，准备拍照。
郝白看着小黄比划着手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自己被自己呛死。在小黄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才勉强缓过劲儿来，没好气地表示老子是让你过来拍背而不是站在那里拍照。
小黄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过来出手相助。郝白使劲儿了又使劲儿，实在是吐无可吐，但是又确实想吐，一时之间，僵持在格栅之内、马桶之上。小黄进退两难，左右为难。
无巧不巧，这时厕所大门响动，又有人进来了。
小黄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人看到自己一个女生滞留在男厕所里比较好，于是想也没想就把格栅的门给关上了。格栅里只剩下郝白“哕——哕——哕”的作呕之声，令人作呕。
“古时楚鹿的刀，不斩无名之辈；今日原平的酒，不醉无名之人。哈哈哈哈！”是费经理的声音。另一个声音说道：“还是你老费有办法有手段，收放自如，如鱼得水，关键是能镇得住台面。”郝白听着声音耳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还得是你景老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没有景老板的话，咱就是一个小县城里的物业经理！哪有这个机会登上这么炫酷的舞台，主持这么大的场面！”
“怎么样？说说，有啥不一样？”郝白猛的反应过来，这位说话的“景老板”，正是自己的老同学——景雨。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得比啊！”费经理和景老板并排站立，掏出宝器，一泻千里，边撒尿、边思考、边总结，表示真的是天壤之别。为了显示自己的思考有深度、有逻辑、有水平，不是临时应付，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费经理进行了分层说明：首先，从舞台的层级看，区区一县与堂堂一市相比，怎么比，创业大厦在文宁县还算是个大楼，到了原平市连个屁都不算，夜色酒吧可就不同了，那可是全市酒吧行业的领军者，数一数二的风流地，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其次，从岗位的级别来说，文宁县的写字楼物业经理，充其量是井底之蛙，而且这个井还是特别小的井，这个蛙还是特别小的蛙，夜色酒吧的经理，那到了有关部门也是座上宾，干得好了保不齐再弄个代表啊委员啊来当当；最后，从面对的客户来看，创业大厦里那些龟孙业主，一个一个抠抠搜搜，用咱们土话来形容那就是“抠屁眼、嗦指头”，后来到什么程度了呢？业主和业主之间比赛，看谁拖欠的物业费多，谁越多谁就越有本事，您再看咱这夜色酒吧，来玩儿的这些男男女女，都不用你劝，酒托都不用出场，一个个挥金如土，那叫一个痛快。特别是这次举办的“九重天”活动，不论是规则制定、还是关卡设定，不论是每重天的名字，还是每杯酒的名字，都体现了景老板的匠心独运和精巧构思，彰显了景老板的智慧、才华与情怀，不仅吸引广大消费者们积极参与，而且都赞不绝口，不仅花了钱，而且还花得心甘情愿、无比高兴。
“行了行了，闲言少叙，废话少说，响屁少放，马屁少拍！你就说一个最大的不同！”景雨明显听得他啰唣啰嗦不耐烦了。费经理心说你特么这句话里废话就不少啊，不敢顶嘴，眼珠子一转，说道：“要说最大的不同嘛，就是服务对象不一样——是革命式、颠覆式的不一样。当物业经理的时候，每天都得和保洁老娘们儿斗智斗勇，烦得要死！当酒吧经理的时候，每天都能和各种辣妹甜妹眉来眼去，爽得要死！”
景雨闻言，哈哈大笑，笑得连尿柱都感同身受一波三折，将小便池的暗黄尿渍敲打的砰砰作响，尿花飞溅如雨，点点滴滴都铺在费经理锃亮的大头皮鞋上。费经理提好裤子，伸出大拇指怒赞：“还得是咱景老板！老板就是老板！撒的尿都这么有生命力！”并且根据景雨撒尿的持续时间之长、尿柱的力度弧度之强，判断出景老板肾强如铁，老板娘们洪福齐天。反观自己，身肥体虚，有心无力，在家里连交公粮都费劲，只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夙兴夜寐，激情干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把夜色酒吧建设成为领跑四省十六市的超一流酒吧而不懈奋斗！
听到费经理令人作呕的表决心表忠心，郝白终于“哇”地一口痛快吐出来，一浇胸中块垒。
景雨也听到了厕所里有人哇哇吐酒，叮嘱费经理务必注意安全问题，玩归玩，闹归闹，喝酒归喝酒，可别喝出事儿，到时候大家都得负责。费经理赶紧汇报，安全的问题已经作了充分考虑：首先，咱们酒吧里专门设置了休息室，并且准备了醒酒的药、汤和饮料，免费畅饮。第二，在“九重天”的比赛现场，安排了观察员——就是虎皮裙们，她们既是服务员，负责上酒倒酒，又是裁判员，负责裁定每对参赛选手的胜负，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就是观察员，负责观察参赛选手的神态、仪态、步态、状态，判断其是否真的喝多，一旦判定就会请其休息，以免发生意外。第三，就是我们的“四大天王”，他们四个也是身兼数职，一人分饰多个角色——既要在酒吧门口迎宾揽客，又要在台上装疯卖傻，还要负责将喝醉的酒客送到旁边的宾馆休息——当然，这家宾馆也是我们开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房间里常年必备二十块钱一瓶的可乐和一百块钱一个的杜蕾斯，都是屡试不爽、经久不衰的畅销货，咱这叫“延伸产业链、配套上下游、服务一条龙”，实现景老板的那句至理名言——“让客人们所有的钱都牺牲在我们的阵地上”。
费经理的汇报很有层次，让景雨很满意；但费经理不分场合的口无遮拦，让景雨很不满意。景雨朝着郝白所在的隔间努了努嘴，意思是厕所里还有别人，别满嘴跑火车，什么都往外说。费经理心领神会，表示请领导放心，从这人的呕吐声音来分析，大概正处在深度醉酒状态，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哪有余力偷听暗记别人的谈话内容。景雨要求，既然说这人喝多了，那就得重点照顾一下，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费经理得令，重重地拍了拍隔间的木门，关切询问：“这位兄弟，你没事儿吧？”斗大的隔间里，小黄吓得不敢说话，生怕人家打开门发现隔间里是一男一女，那可就说不清了。郝白也怕景雨听出来是自己，压低嗓音含混表示：“我没醉！”费经理说，看吧，这个兄弟是真醉了，一般喝醉了的都坚称自己没醉。随即掏出对讲机，安排“四大天王”随便来一个天王，看住这个兄弟，是不是可以送到我们的宾馆休息。
“四大天王”还没来，厕所门猛地一开，先冲进来一道人影，甚至还不及冲到马桶的所在，就近冲到洗脸池就哇哇大吐起来，心疼得费经理哇哇直叫。后面紧跟着一个女生进来，拍着那人的后背催吐，结果看到洗脸池中的秽物，在其形状和气味的双重夹击之下，再忍不住，也哇哇地吐了起来。顿时，厕所里异味弥漫，怪气升腾。
费经理一边再次掏出对讲机，让过来几个保洁收拾残局，一边忍不住调侃呕吐的这位兄弟：“可以啊老弟，咱们‘九重天’这个游戏，男生女生喝的酒一样多，别人都是女生喝吐了，男生去女厕所里给女生拍后背，你们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挺有创意啊。”意思是兄弟你这酒量是真不行啊，还得练。
隔间里的郝白，听了这话，也不禁脸红。回头看了看小黄，发现小黄的脸也是红红的，不知道是酒后的红，还是紧张的红，还是害羞的红。
保洁大妈还没有来，厕所又进来一人——黑大汉。黑大汉是闲庭信步走进来的，走进来之后就慌不择路跑了起来。费经理察言观色，一眼就看出来黑大汉的闲庭信步是装的，慌不择路才是真的。
黑大汉其实也是来吐的。黑大汉为了保持自己在女朋友面前的硬汉本色，谎称如厕，慢悠悠进了厕所，才着急忙慌找马桶。本来呢，他是想吐到马桶里，进到厕所发现已经有人就近吐在了洗面池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冲到洗脸池前哇哇大吐起来。黑大汉的呕吐，刚猛而惨烈，量大而悠长，极富感染力，很有冲击力，这次连旁观的景雨和费经理也忍不住了，哇哇地跟着吐了起来。男厕里，一片泽国，百种芬芳。
这时，“四大天王”和保洁大妈们一起赶到，只进到男厕里探了个头，恶心地实在承受不住，赶紧转身出来。保洁大妈们心知这个活儿自己在劫难逃，公推出来一个大妈，其余的大妈对这个大妈说，你是费经理从创业大厦带过来的旧部，我们和你不能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候就要体现出亲信的价值，你得上啊，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大妈还在犹豫不决，另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厕所，看到黑大汉在这里，顾不上满地的秽物、满屋的秽气，用真诚的语气向黑大汉表示：“家里刚给我打过来电话，让我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出现在客厅的沙发上，接受家族会议的批斗，否则将暂停我所有的信用卡。回去倒是容易，但我这一个黑眼圈不好看啊。您受累，还用您那砂锅大的拳头，给我另一只眼也补一个黑眼圈吧。两个一般黑，回家好交代，就说通宵打游戏熬夜熬的就行。您下手的时候注意了，一定得力量均匀，这样才能让两个黑眼圈看起来一模一样。”
来的这位，是四世三公的胖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