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对女子的苛刻不必多说,但是云棠想不到,那三个女孩甚至已经丧了命,可是流言蜚语还是没有放过她们。
“这样颠倒黑白,这让人家那三个姑娘的家人如何能够安心?”
她语气有些急了,闻彻抚了抚她的后背,抱她更紧了一些。
云棠接着道:“明明是那两个男人做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为什么大家不去追究他们的错,反而去怪那些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姑娘!”
就算大多数百姓没有读过圣贤书,可是也不该是这种仿佛没有丝毫判断能力的样子。
闻彻表情不变,像是见惯了诸多匪夷所思之事,也像是丝毫不关心他人的死活。
云棠看向他,眼里带着盛怒以及茫然。
她在让闻彻给她解惑。
“阿初,也许你从未出过远门,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顺清村到密阳村的山路,自然也不会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确不是一般的姑娘,她爱读书,她明理,可是她还是没有见过世间的恶。
闻彻平静道:“咱们北地民风,在本朝,非常差,好似人与人之间讲不了什么仁义善良,像是从未开化过的动物。”
就像是这次的事情,人们是不知道那两个男人的恶性吗?
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们更喜欢给事情的双方都找出错,然后再高高在上地做起民间的审判者,冷漠地在旁边“指点江山”。
像是看不到三个姑娘的冤屈,只想在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多“嚼”几下,给自己的生活添些乐子。
闻彻声音不变、语调不变,但是云棠却是越听越冷。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不知道原来人们,是这样看待一件明显能分出对错的事情的。
她自然知道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可是她也没想到,原来百姓的世界是灰色的。
别人的死亡原来只是增添乐子的趣事。
他们没准还会去打听那三个女子容貌如何、被害时是否穿了衣服,被发现时是不是赤条条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这些细枝末节仿佛比事情本身更要吸引人。
荒唐。
她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静了几瞬,闻彻道:“因为太多的恶事、冤情都没人管,官府不作为,百姓逐渐麻木,也许一开始还会群情激奋,但是次数多了,好像就是见惯了一样。”
这次是距离密阳村不远的柳树村出了事,但是实际上,别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的。
北地何其大,兴县在这其中算得了什么,甚至宜州也算不得什么多大的地方。
云棠道:“但是总要有人管,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岂不是会逐渐演变成人们当街杀人也无罪?”
若是世道变成这样,百姓们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闻彻看向她的眼睛,道:“所以祖父愿意帮吴睿广。”
既然朝廷不作为,既然百姓如此水深火热,那这天下不妨换个人来坐。
“吴”是正统,虽然闻彻不觉得皇室的人的血脉,会真的比普通人的血脉高贵,但是吴氏王朝的开国皇帝吴扩,确实是一位千古一帝。
吴扩当年安定了天下,其功劳足以让后人永远拥护他的子孙,所以即便这百十年间,也有其他人登上过那至尊宝座,可是到了现在,那位置还是回到了吴家人手里。
即便到了现在的皇帝,他也依然是借着祖上的隐蔽才坐稳了皇位。
云棠早就知道吴睿广的打算,也知道闻家站在了吴睿广的身后,可是知道这些,并不代表她真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这天下竟然已经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了。
……
南苑西厢房。
关奇洪承如今和吴睿广住在一间屋子,别的不提,说话倒是方便了许多。
“殿下,这天下咱们不得不夺。”
“迫在眉睫!”
这天下如今虽然是吴康时在坐,但是关奇和洪承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吴家祖上功德高,所以吴家如今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可是这不代表吴康时可以如此任性妄为,如此昏聩作乱,如此伤害天下百姓。
这不是吴家祖宗愿意看到的,更不是当年陪我吴家打下天下的人愿意看到的。
吴睿广和吴康时虽然是同一个父亲,可是兄友弟恭的场面也只是在这位父亲在时才算数。
三十年前,吴家痛失江山,万里江山都改了姓。
此后国土动荡不安,王座几乎是今日我高坐,明日到你家,君主换了多少个,谁也记不清了。
七年前,真正的群雄四起,吴家人算是一个,当时征走闻彻等人的前朝异姓王也算是一个,最后结果是吴家人凭着实力和威望重新夺回了江山。
可是,众将士服气的都是吴睿广与吴康时的父亲吴钊,可是天不假年,吴钊在胜利在望的时候离世,这才让吴康时有机会登上了王位。
如不是这样,这天下岂能由得他挥霍。
吴睿广面色很不好看,低声回应下属的话,“这是自然。”
但是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内心的痛苦,祖辈当年积累下来的基业,本来是可以保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即便中间出了岔子,万里江山有二十多年都另属他人,可是只要吴家人能拿回来,就依旧可以治理好这个江山。
可是现在呢?
吴康时高坐帝位却与百姓不管不顾。
沉重的赋税,从未间断的征兵,冷血的官员,麻木的百姓。
这还只是他在兴县这个小地方看到的事情,其他地方呢,是否也会有像是金虎帮这样的势力?是否也会有刁民肆意杀人却得不到惩处?
吴睿广不忍再想。
敲门声响起,吴睿广没动,关奇去开了门。
是闻彻。
“三爷怎么来了?”
吴睿广听到了动静,略提音量叫闻彻直接进来便好。
闻彻看到桌面上摆了舆图,就知道自己来之前,吴睿广等人也是在谈论如何才能找到一个起事的突破口。
“这次的人命官司,我想能成为吴大哥的一个契机。”
至于这个契机的价值有多少,那就得看那三家人能闹到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