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水中的白皙双手从盆中抽离,水珠自指尖滴落,同时滑落的,还有苏梦额角的冷汗。
体内运转的内力像是水流融入干涸的大地,经脉中的虚无感让人有些惶恐,她仿佛回到了曾经毫无内力的那个冰冷冬夜。
是化功散。
她心中得出了一个答案,终于冷静了下来。
化功散一般都是有时效的,现在又是傍晚,不会有旁人无缘无故地过来,所以她还算安全。
苏梦很快想明白化功散是下在了何处。
那些药材里有的上面抹了化功散,后者无色无味,未溶于水中时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解毒的药材大都珍贵无比,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泡水查验,大概率是直到吃药当天才会拆开去熬煮,所以极大地降低了被发现的概率。
谁能想到,前面二十多天的药材都是正常的,最后一天的药材上却有化功散呢?
随着她的调息,半炷香的时间后,内力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恢复。
她只是手上沾染了些许,药效绝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这种药性已足够强劲。
江别鹤果然对黄鸡大师和啸云居士没安好心。
阴谋从来是没被人看穿时,才能算得上阴谋。
苏梦将水倒掉,若能揭穿这位江湖第一伪君子的真面目,于她而言,也算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第三日,江府。
世人都以为江别鹤这位‘江南大侠’居住的宅邸一定是假山庭院一应俱全的豪华宅邸。
事实上,他的居所却十分的简朴。
对比地灵堂的依山傍水,江府只是位于城中普通的街道上,甚至没有什么门童侍女,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
这顿饭布置的就像是一个家宴。
江别鹤本可以将这次宴会安排在酒楼之中,那样才更显他的身份地位。
之所以安排在江府而不是别处,极大概率就是因为,这场宴会要谈及一些私密的话题,就像铁心兰所说的那样,花无缺在追查一些没有底细的江湖人。
苏梦跟着带路的江玉郎走进大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花无缺。
他就像是点亮陋室的明珠,坐在朴素的桌椅上,也不掩翩然高贵的气质。
荷露和那圆脸侍女并没有在他的身边,或许他们是分散开来寻人,也或许那两名侍女有事回了移花宫,对此苏梦并未在意。
铁心兰也已落座,却坐在了离花无缺隔了好几个身位的位置。
苏梦的目光投向了起身相迎的江别鹤。
江别鹤着一身云纹蜀锦墨色长衫,下颌微须,沈腰潘鬓,一派儒雅风流气度,哪怕是苏梦早就知道江别鹤是怎样的人,也不由暗赞了一番此人皮相。
“苏姑娘,小儿近些时日多亏苏姑娘的药物,病症才大为缓解。”他竟不在意自己辈分高名气盛,先向苏梦作了一揖。
这种表面做戏向来是苏梦的演技舒适区。
她维持着淡漠的神情,只是眉眼明显温和了些许,躬身一礼:“江大侠言重了,江公子还是靠着移花宫的药物才药到病除的,我并未帮上太多。”
说罢,她向着一旁的俊朗少年颔首:“这位便是移花宫的‘无缺公子’了吧?”
花无缺起身拱手:“移花宫花无缺,见过苏姑娘。”
江湖之中常见的见礼之后,几人落座圆桌。
桌上都是一些从酒楼中买来的饭菜,滋味自然是极好的,但在场并没有人频繁动筷,因为在场有两位女子,座上也并没有人劝酒行酒令。
有江别鹤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在,这场饭吃的并不枯燥,就连一道简单的干煸豆丝,都能在他的口中说出些引经据典的小吃故事来。
话题很快被引入了正题。
“……苏姑娘四个月前横出江湖,一手精妙的医术让江某佩服不已,却不知苏姑娘过去是在何处行医?”
一个人的医术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得高超。
在提高医术的过程中,绝对离不开实践。
所以苏梦过去的全无底细才显得那么古怪。
细嚼慢咽的女子缓缓放下手中竹箸,轻轻抬眸。
那是一双具有独特魅力的眼眸,青春的灵动与岁月沉淀的温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竟有种辨不出对方年岁的恍惚感。
可不知为何,花无缺却觉得有几分熟悉。
“是花公子想要知道我的来历吗?”
苏梦问的一针见血,让花无缺的思绪回笼。
“哈哈哈,这番话是江某觍颜相问的,花公子固然好奇,江某又何尝不是呢?莫非苏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江别鹤笑着举起酒杯。
“若是如此,江某唐突,当自罚一杯。”
“难言之隐倒是谈不上,只是我知道,我说出来,各位定然是不信的。”
铁心兰这姑娘好骗些,可是江别鹤花无缺却绝不好骗。
她固然可以拿出自己从海外归来的这样的说辞,可是在哪处上岸,走的何种路线,又是怎么如何来到江南的,这些都是经不起查证的。
一不留神,还会陷入自证的怪圈里,让旁人对她愈发怀疑。
所以苏梦说的十分简洁:“我是自海外归来的,所以中原江湖中才没有我的过去。”
她刻意忽略了自己是如何到江南的过程。
江别鹤也并未追问,反而笑着问起了海外的风物。
这一点倒是专业对口了,苏梦讲起这些来信手拈来,甚至还可以用筷子蘸茶水,在桌上随意汇出几道航线海路。
江别鹤的眼睛越来越亮,苏梦所说的航路若都是真的,这些航线走通,都是泼天的富贵啊。
可苏梦连江别鹤这个老狐狸都动摇了,花无缺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花无缺噙着温和的笑,自然地转过了话题。
“苏姑娘看起来有武功的底子,我很好奇,不知海外的武学有什么独特之处?”
苏梦微微垂眼:“我只精医术,武艺只是平平,怕是要让花公子失望了。”
“哈哈哈,只是武学交流而已,只论招式而不论其他。”
江别鹤笑着道:“我这里虽然简陋,小院却是十分宽敞的,权做饭后消食了。”
“苏姑娘,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