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者是个威严的中年人,面对方墨的疑问他给予最直接的回应,命人倒了两杯酒,一杯亲自拿给方墨,另一杯则留在自己手中。
但是令李尝浅感到疑惑的是,这人竟然称方先生为“凡世佛”,不知道有何深意。
“我不爱喝酒,但这确实是好酒。”方先生抬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您这可说笑了,不爱喝酒的人,是喝不出什么是好酒的。”主人指出明显的错误。
“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么好的酒,理应和大家一起分享。”
“这是一定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向您请教些问题。”
“愿闻其详。”
“不知法门寺住持,究竟是何意啊?”主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先看了看李尝浅和小和尚,最后盯着方先生,等待着他做出回答。
李尝浅终于警惕起来,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友好的行为,“主人”另有其他目的。
而且自己曾亲眼目睹方先生和掌门合力击杀法觉,方墨明显与和尚势不两立,但现在“主人”竟向方先生询问法门寺主持的想法,这又是何意?
少年无法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刻意试探,所以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随时出剑。
“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方墨并不想那么快摊牌。
“在下姓聂,家中排行老七,朋友们都叫我聂七,赏脸的会叫一声七爷,至于其他在坐的,都是我的朋友。”
“先谢过七爷赏酒,不过你问的问题,我也不清楚,恕在下无可奉告,酒喝完了,我也该走了。”方墨说完就转身想要离开。
“朋友请留步。”坐在主位上的另一个人开口。
“凡世佛带着灵童专程前来,难道不是为了亲自告诉我们些什么事情吗?”那人看着小和尚,却是在向方墨发问。
李尝浅吃了一惊,想不到小和尚还有如此身份。
不只是李尝浅,在坐的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好像对小和尚的身份特别好奇,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灵童还没开悟,自然是要多多见识一下中原的山水风光,由我这个凡世佛带着岂不是最合适不过?”方墨承认了小和尚“灵童”的身份,然后又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小和尚一言不发,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盯向地面,和当时跟在老和尚身后一摸一样,李尝浅这下是完全看不明白了。
“合适,自然是合适,那敢问阁下为何要来此地,难道也是为了游山玩水吗?”
“当然,不过,还有一件事。”
“嗯?什么事?”
这时众人都停止了窃窃私语,重新安静下来,全部一起看着方墨,期待着他的回答。
“等人,等我的同伴,游山玩水自然是要结伴才尽兴,至于去哪,我目前还没有想好,随机应变吧。”方墨在“随机应变”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李尝浅却听懂了话外之音,他慢慢把手伸向背后,握住去尘剑,心脏狂跳。
“你的同伴?他们什么时候来?”
“刚刚还没到,现在来了。”方墨话音刚落,忽然从房顶上飘下大量黄色的烟雾,马上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小心有毒!”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屋内顿时乱作一团。
李尝浅觉得是时候了,刚准备拔剑,可方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右手手掌顶住去尘剑的剑柄,硬生生的将少年拔了一半的去尘重新推回剑鞘。
“把和尚抓回来。”
李尝浅这才发现,刚刚还在身旁的小和尚已经没了踪影,顿时心底一震,马上转身出门追了出去。
原以为不会武功的小和尚,竟然有着不错的轻功,直接从二楼走廊的窗户跃到地面证实了这一点,但李尝浅也不是吃素的,抚云剑经本就注重身法,所以少年的轻功也是极佳。
现在刚刚到晚上,路上还有不少行人,小和尚只能边躲避行人,边提高速度,最后实在觉得行人太碍事,就直接跃上房顶,在屋顶间穿梭。
李尝浅的轻功还是比小和尚更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只一会就赶上了小和尚,可无奈少年不会点穴之法,总不能一剑把他刺死吧?所以抓到之后,少年却不知如何处理,最后竟又让他挣脱跑开。
就这样重复了几次,李尝浅实在没有了耐心,直接一掌将小和尚拍晕。
还好完成了任务,李尝浅长舒一口气,但是又想到方先生好像没有告诉自己之后要在哪里集合,少年又重新陷入了迷茫。
就在这时,李尝浅听到有东西破空的声音,马上侧身用手接住,是一颗小石子。
少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有一名黑衣蒙面的人正看着自己,不过那人似乎是刻意暴露自己的位置。
李尝浅想了一下,背上小和尚朝黑衣人的方向跃去,黑衣人也在同时动了起来。
两人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无论李尝浅快还是慢,总能看到前面的黑衣人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自己。
终于,黑衣人在一个巷子停下,李尝浅也跟着停下,巷子对面赫然就是刚刚的有朋酒馆,少年赶忙低下身子,又惊又怒,以为自己上当了,在心中痛骂自己的愚蠢。
不料黑衣人却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矮了矮身子,继续前进。
李尝浅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跟随。
黑衣人围着酒馆绕了一圈,最终在紧挨酒馆的一栋房屋的后巷停下,然后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是打开的。
随后直接一跃而入,消失在李尝浅的视野中,少年这次没有迟疑,直接跟着跃了进去。
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灯光十分昏暗,李尝浅刚进到屋内,黑衣人就在自己身后关上了窗户。
除了自己和小和尚外,房间内还有三人,方先生坐在屋子中间的木桌旁,好像正在思考什么事,身后站着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长发少年,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友善,李尝浅的身旁则站着自己刚刚追了一路的黑衣人,黑衣人依然没有摘下面罩,眼神却和方先生一样冷漠。
李尝浅蹲下来将小和尚慢慢放在地上。
“辛苦了,他老实了一天,必然在筹划着如何逃跑,越是能让你放松警惕的,你越要戒备十足。”方墨对着李尝浅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记下了方先生的话。
“你们认识一下吧。”
“我叫钟北曦,你好。”长发少年的微笑确实如同微暖的晨曦,李尝浅也回以微笑。
“凌霁。”
李尝浅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妻妾上山求签,她们称的上是世人口中的美人,但是当黑衣人摘下面罩,月光透过窗户隐隐照在她青涩却面无表情的脸上时,李尝浅还是有一刹那的失神。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凌霁冰冷的声音就将他拉回现实,少年有些脸红:“我叫李尝浅,你们好。”
“嗯,我故意让钟北曦和凌霁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说我会出现在过龙镇,刚才请我喝酒的聂七是过龙镇的“管事”,也是江湖上出名的豪侠,所有江湖人进京前基本都会来拜会他。”
“聂七把过龙镇当成一潭清泉,所有江湖人进京前都需要在他这潭清泉里洗掉泥污,这样在京城里才能避免碰到麻烦,江湖人不需要付出金银,甚至离开之前还能获得不少盘缠,他们只需要告诉自己知道的一切。聂七会把收集到的情报分门别类,然后高价卖给需要它们的人。”方墨向三人介绍了一下聂七。
“这不是豪侠,倒像个商人。”李尝浅自言自语道。
“本质上并无区别。”钟北曦觉得这并不难理解。
李尝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刚才那些人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主位上向我发问的另一人是华山派的副掌门,左手边第一位是点苍派的长老,右手边第三位是崆峒派的右护法,其余几人我不认得,但也应该都来自不同的名门正派。”
“法门寺出现才没几日,他们从各地赶来则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必然是提早就得知了消息,但是他们却在这里聚集,迟迟没有入京。”方先生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木桌,停了一会说道:“李尝浅,你来说说为什么。”
钟北曦和凌霁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疑惑。
“啊?这个.....或许是他们害怕进城?”李尝浅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害怕,嗯没错,你说的对,就是因为害怕,他们害怕轻易进城从而掉进和尚的陷阱。”
“但是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并不是为了藏身在过龙镇,法门寺肯定一早就对他们进行了招揽和许诺,邀请他们进京一聚,但他们依然对和尚抱有怀疑。”方墨自说自话,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和尚与江湖之间尚存裂隙,我们需要让裂隙扩的更大些。”方墨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李尝浅明白这时不该发问,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搞清楚一定会心神不宁:“方先生,凡世佛是谁?您到底是什么身份?”
钟北曦依然面带微笑,但是右手已经紧握狭刀,而凌霁则冷冷的看着李尝浅,身上散发出令人压迫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