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和杀戮见识的足够多之后,方墨得出自己的结论,一切的行为都有其目的,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所以当掌门灵渺亲手将法觉杀死后,他有些震惊,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这次他也无法立刻明白灵渺的目的了。
方墨本无意欺骗李尝浅,灵渺却想让他瞒住这个少年,嘴上说自己会没事,所处的地方也很安全,但只有方墨知道他已经凶多吉少,李尝浅不主动询问,方墨也没有必要告诉他,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使灵渺脱身,但愿他能把法绝身死的事实瞒的久一些。
法觉只是个负责传话的小角色,他的死不会影响任何人的步伐,但是法门寺必然会借题发挥,后果如何难以预料,倒是面前的这个小和尚算是个意外收获,将来或许有更大的作用。
如果说灵渺送给李尝浅的礼物是去尘剑,那这个小和尚就算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吧。
派出三人进京暗杀江湖人士,虽然能够拖住各派的脚步,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各大门派早晚能够获得法门寺的召见,当法门寺将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时,做出任何补救都为时已晚了。
方墨决定再会一会聂七。
天色刚刚暗下来,有朋酒馆依然生意兴隆,这次他独自前来,什么酒也没点,静静的等候着主人的邀请。
聂七直接坐在方墨对面的椅子上,身后站着上次邀请他们上二楼的壮汉,壮汉的面色不善,一脸戒备,倒是聂七满脸轻松,好奇的打量着方墨。
“凡世佛上次不辞而别,今天又主动来到小店,是何用意啊?”聂七打算开门见山。
“你的那些朋友们呢?”方墨没有回答,而是又向聂七问道。
“可别提了,阁下搞的那个黄色粉末,让我的“朋友们”以为我跟你串通一气了,他们现在一时半会可不敢再让我牵桥搭线了。”说到“朋友们”时,聂七加重了音量。
“江湖人难逃一劫,但法门寺不会把他们全部除去,一半的门派将会被允许留下,效忠法门寺,这是我要说的。”方墨撒谎时面不改色,眼睛看着聂七。
“所以,这就是阁下不辞而别的原因?但是为什么要单单告诉我?”聂七不想询问事情的真假,而是选择直接相信凡世佛。
“嗯,当时人太多,我不可能宣布这个消息。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让你决定谁去谁留。”
“哦?这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聂七做出惊讶的表情。
“我并没有时刻身在江湖,不懂任何江湖规矩,也并不了解各门派的心思,我需要一个向导,你是个不错的选择。”
聂七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似乎在认真思考方墨提出的建议,方墨倒是不急不躁,静静地等待着聂七的回答。
“我是个商人,出了力,总得有些报酬吧,您说是不是?”原来聂七只是想讨价还价。
方墨心里只觉得聂七可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本事倒是不小,不过戏总是要演下去的,他向前探了探身,把聂七和身后的壮汉都吓了一跳。
“聂七,你有了我提供的消息,必然可以左右逢源,你只需要把消息散播出一部分,各大门派还不抢着挤破门来巴结你,到时候你自可让各门各派许以重诺,供你待价而沽,是在将死的躯体上吸完最后一口鲜血,还是在茁壮的猛虎身上插上翅膀,都由你决定。如果你觉得这笔生意还不划算,那我不嫌麻烦另寻他人。”方墨说完,作势欲起身离开。
“别别别,我看凡世佛您也别麻烦了,这笔生意我做了,代我向法空住持问好。”聂七谄媚之极,脸上带着讪笑,怪不得他能做上京城脚下第一站的管事,还算能屈能伸。
方墨重新坐下,但是只是冷冷的盯着聂七,一言不发。
“华山派是组织者,崆峒派和昆仑派也是法门寺的拥护者,据我观察,这三个门派最倾向于效忠法门寺,而青城派和武当派,则认为江湖广阔,虽然在朝廷的羽翼之下,但却不可做秃驴们.....哦不,圣僧们的爪牙,他们内心只想向天子效忠,其他谁都不服,哼,井底之蛙。至于剩下的各派,均是墙头草,没有表达出明确的立场,但目前看来,肯定都会效忠法门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留下了一句还会再来见聂七,方墨就离开了。
至少江湖人也不是一心无二,他记下来青城和武当,把他们当作以后结盟的对象,至于通过何种方式结盟,方墨暂时不想多做思考,他握紧隐藏在斗笠之下的狭刀,决定今晚斩下一颗头颅。
霍竹海这两日的头有些痛,直到深夜依然没有睡着,身为华山派的副掌门,他时时刻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江湖盟主”的地位岌岌可危,本来应该和掌门共同筹备明年春天的华山论剑,以谋求更稳定的地位,谁也没想到这一系列的突发变故。
小门小派尚可以不顾一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找上门来大不了鱼死网破,就地解散。
越是历史悠久的大门派越是无法随性而为,自从收到法空的邀请之后,华山派内就出现各种不同的声音。
“从古到今开山立派,从来都是新门派遍访名山,插香结盟,聊表诚意,哪有说把所有老前辈都一次性请到一起的,他们倒是省事啦!”
“就是,这些和尚好生霸道,无理至极,真把自己当武林共主了?”
“话虽如此,但江湖一直是实力说话,他们背靠朝廷,底气十足,我们若是真的不去,会不会遭到记恨,到时候秋后算账?”
“也对,去是要去的,但是派谁去...”
大家都有不同的意见。
最后的结果是霍竹海自告奋勇,亲自来淌这趟浑水,掌门是不能亲自前往的,这样显得太过谄媚,作为掌门的心腹之人,他需要充当这次华山派命运的掌控者。
在路上的时候,霍竹海还在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去同和尚谈判,而且自己也并不清楚和尚此举的目的。
谁知道一路越走越心惊,都怪自己太久没下山了,对缓慢的改变从来没有看在眼里,和尚的影响力甚至已经渗透到百姓的生活中,越往京城的方向走,这种感觉越明显,同时,他也逐渐在心中有了选择。
直到法门寺取代观星阁的消息传入耳中,霍竹海才在心中决定了,要做第一个效忠者,同时也是最坚定的效忠者。
不管抗争还是效忠,其中都有大学问,抗争时间越久的人,在抗争者中就有越高的威望;而效忠的顺序越早,则意味着能搏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当凡世佛在众人面前现身时,他有些为难,因为他既想要立刻表明立场,又不想在同道中人面前自贬身份,他期望能有一次单独密谈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愿意代表法门寺去亲自拉拢各派。
不过机会稍纵即逝,凡世佛竟然突然离去,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霍竹海也有些后悔当时的反应过于冷淡了。
江湖豪侠果然不可信,霍竹海在心中暗暗记下。虽然自己也是江湖人,但他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归为豪侠的行列,聂七信誓旦旦的说可以为各大门派争取一次和法门寺提前见面的机会,自己才马上匆匆集结起各门派负责人,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
但他也马上在黄色烟雾弥漫前观察了聂七的表情,表现出的同样是吃惊和诧异。
虽然怀疑聂七暗中搞把戏让自己上当受骗,却没有直接证据,而且这样做聂七好像也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最终只好作罢,只是决定不再让聂七当搭线人,而是选择直接与各派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躺在床上,霍竹海的思绪如一团乱麻,他需要认真整理,才能找到每根线的线头,所以当一把刀向他刺来的时候,他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年轻时被称为“生死剑”,继承了华山剑法最为精髓的部分——险中求胜。
不同于寻常快剑,霍竹海更善于后发制人,不仅剑法天赋极高,他对危险和杀气的感知更加异于常人。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再经历命悬一线的时刻,但本能还是发挥了应有的作用,霍竹海从床上猛的滚下,顺势挪到了桌边的长剑旁,虽然动作狼狈,但却活了下来。
他拿起长剑,看着床边蒙面的刺客,刺客慢慢转身,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手而表现出慌乱,霍竹海在心中冷笑,正面对敌,他有十成把握。
刺客扭了扭右手拿刀的手腕,显得好像有些困惑,又好像只是在活动筋骨,刺客不着急,霍竹海也不着急,他似乎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静静地等待别人的出手,然后看出其中的破绽,最后在瞬间毙敌。
刺客出手了,交了三招之后,霍竹海发现他的刀并不快,但里面却透着一丝诡异,刺向脖子的招式却要从腿部发起,砍向胸膛的招式则要先绕到身后再砍出。
南辕北辙的刀法,霍竹海一时竟看不出刺客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另有深意,在他的眼中刺客浑身是破绽,但他却迟迟不敢出手进攻,因为他不确定这些破绽是否会成为陷阱。
又交手五招之后,刺客的刀越来越快,霍竹海大惊失色,已经有些无力招架了,直到最后,他能看清刺客的刀从哪发起,却无法判断那把刀的目的地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刺客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在霍竹海的小腿划了一刀,霍竹海瞬间失去重心跪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刺客回到霍竹海面前,却没有再出手,而是脱下了面罩:“你通过了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