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凯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是他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自从入宫当太监,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他早已经习惯了冷嘲热讽,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会经常生气,可渐渐的,他不但适应了难听的话,而且这些话反而还会令他产生别样的快感。
准确来说是说话的人,严凯把每一个辱骂过他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动用自己的手段把他们挨个折磨致死,看着那些人死前的痛苦与哀求,严凯的内心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随着自己位置的越来越高,又经常跟在冯爹爹身边,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享受到这种满足了,虚伪的恭维只会让他感觉疲倦与恶心。如今,他又有了满足自己欲望的机会。
“这位爷是谁?说话可不太中听啊。”严凯的语气并没有丝毫气愤,只是看着灵渺说道。
“你在虞太后手下做事,不知道我是谁?”灵渺继续反问严凯。
“不管您是谁,如果小人不小心叨扰到您了,这里给您赔个不是,很抱歉,我这就离开,也不碍您的眼。”严凯打算一会让虎营的士兵留个活口,他准备亲自来“伺候”这个无礼之人。
谁知道挡在自己面前的依旧是那个姑娘,想进门的时候不让进,想离开的时候又不许走,严凯内心感到一阵急躁,不知道这几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从容的转过身来,平静地问:“苦悟神僧这是什么意思?”
苦悟面无表情,盯着严凯上下看了看:“虞太后确实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就在你身上,请拿出来吧。”
直到这时,严凯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令的密函就在自己身上,他从一开始就轻视了苦悟,竟以为确认目标是行动中最简单的环节。
严凯想要转身逃跑,但身后的姑娘把路堵的严严实实,自己也不会一点武功,想要逃跑似乎是不太可能了,他只能继续装傻:“神僧误会了,我可没带在身上,礼物在外面呢,我现在就帮您拿去。”
“不会演戏就别演了,在那里装个什么劲呢?”惠通都看的有些不耐烦了,在一边懒洋洋的说道。
严凯深深地看了惠通一眼,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是他第二个要“伺候”的人。
“不错,我并不是虞太后派来的,而是陛下亲自派来的,陛下想知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严凯实际上并不知道法空和苦悟在除夕会有一场“比试”,其实这个消息也仅有几人知道。
但是他猜到宪王忽然派兵保护苦悟的安全,一定是事出有因,八成是需要苦悟办一些事,而士兵皆来自禁军,所以陛下也一定知情,最主要的是极少有人能得到陛下的准确消息,所以严凯觉得自己可以随意发挥。
“冯谨和萧允英,你是哪边的人?”听到严凯说自己是皇帝派来的,灵渺笑了笑,确认了对方的来者不善和信口雌黄,皇帝销声匿迹已久,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必定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太监而暴露自己的目的,所以严凯还是在撒谎。
但是现在,灵渺还不清楚太监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决定继续顺着严凯的话说下去。
严凯刚开始以为这个无礼的人已经上当了,但没想到他竟然认识那么多宫中人物,不禁怀疑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冯公教我识字,养我长大,我视冯公如父亲。”这句是严凯唯一的实话。
“等于说是皇帝交代冯谨,冯谨再交代你来完成这个任务,对吗?”灵渺依旧不依不饶。
“没错,可以这么说。”严凯不得不将面前之人高看一眼,他基本已经说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除了任务的真实内容。
“不过,你就这样回去了,要怎么汇报呢?你好像也并没有了解到什么吧。”如也漫不经心的说,她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众人都等着严凯的回答。
严凯的额头开始冒汗了,他已经编无可编了,再多说一句,即使最蠢的人也能看出他在说谎,因为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此处准备些什么。
李尝浅也发现了太监的异常,他想起师傅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高明的骗子总是真真假假一起说,并且大部分时间只说你最感兴趣的部分,如果你冷静下来稍稍留意,就会发现细枝末节处尽是谎言。
严凯从头到尾总在强调自己是谁派来的,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礼遇,却把来这里要干什么的目的一嘴带过,李尝浅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严凯现在还在撒谎。
严凯依旧一言未发,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骗下去了,他想通过呼唤一墙之隔的士兵来做最后的挣扎。
李尝浅看穿了严凯的想法,少年想到了方墨,如果方先生在这里,那么他会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李尝浅决定试着模仿一下方先生。
他直接拔出去尘,去尘和剑鞘因为摩擦响起了刺耳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马上集中在少年身上,少年向严凯缓缓走去,杀气瞬间倾泻而出。
李尝浅每走一步,严凯的心脏都剧烈的跳动一次,最后甚至还没等到少年走到自己面前,严凯就已经熟练的跪在地上,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李尝浅见状停下脚步,直接把去尘收回剑鞘,然后退向一边。
灵渺对着自己的徒弟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苦悟,示意他可以开始问话了。
“请施主交出你家主人带给我们的礼物。”苦悟依旧重复着这句话,只是把“虞太后”换成了“你家主人”。
苦悟猜到了严凯身上必定携带某种信物,如若不然他也绝对无法大摇大摆的穿过众多禁军走到这里。
严凯已经退无可退,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入宫的日子,所见之人无一不是“大人”,他只是卑微的尘土,跪下之后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胆小和怯懦重新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严凯颤颤巍巍的将怀中的密函掏出,然后双手递到苦悟手上,之后就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就这样静静地跪在地上。
密函看外表很普通,打开之后却能看到御玺之印和禁军专属兵符之印盖在上面,除了这些,密函上面还有简简单单的两行字:见此函如见朕,将士需服从携函之人的一切命令。
信函上的内容写的很聪明,并没有把真实的目的写进去,而是主人口述给办事之人,然后再由办事之人亲力亲为,这可是不小的权利。
“看来你爹还挺信任你的,有了这封信,门外的军队可就都属于你了,你的权力可不小。”苦悟对跪在地上的严凯说。
“小人只是按照爹爹的吩咐行事,这支军队从来都不会是小人的,他们只属于陛下。”严凯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回答还算是滴水不漏。
“阿弥陀佛,你说的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旦搞砸,或者说你没有搞砸,所有事都很顺利,但其实你办的事并不是陛下‘吩咐’的事,这一切都是你擅自而为,转过头来,你就成了没用的弃子。”苦悟的话令严凯大惊失色。
他忽然想到此次行动其实是萧国师转交给冯爹爹的差事,而萧国师和冯爹爹在朝堂明面之上本就是敌人,如果萧国师有意陷害,根本无需解释什么,直接顺水推舟即可,朝堂之上自然会有大臣狠狠的参冯爹爹一笔。
如果事情这样发展,冯谨必将坐实欺君之罪的名号,可能冯谨无意谋害严凯,但那时的他一定会选择弃车保帅,一口咬定是严凯擅自作主。
严凯正在飞速的思考,当他发觉最大的靠山即将倒塌,甚至可能压死他的时候,他决定坦白。
这一切都是萧国师的说法,他只拿出了一份精致的密函,任务也是口头的转述,正如苦悟所言,自己和冯爹爹可能只是被当成刀子使了。
“是萧国师,他的理由是被宪王盯的太紧了,自己不方便出手,所以让冯公代劳,冯公就派我来这里了。”严凯说出了实话,同时也想把矛头转向萧允英。
听了严凯的话,苦悟和灵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冯谨和萧允英不是死敌吗?”灵渺追问道。
“那是假象,爹爹说分裂永远不如联合,分裂必将越来越小,直至消亡,而联合最差也是保持不变,并且有机会收获更多权力。但是陛下并不想别人的权力日益增多,所以朝堂之争是很好的掩饰手段,必竟没人会相信生死相见的两人早已结盟。”严凯向他们解释道。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那最后请问,萧允英派你来究竟有何目的。”苦悟看得出严凯还是尊敬并效忠于冯谨,所以他直接问萧允英的目的,有意把冯谨和萧允英两者分离,希望眼前的太监不要隐瞒,说出实情。
“萧国师派我来集结禁军,将神僧杀死,我提前进来,是为了确认神僧的样貌,以保证差事的顺利完成。”严凯实话实说,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