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尝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聂七出手大方,给了他不少银子,还有一匹骏马,少年就是骑着它离开了过龙镇,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
李尝浅还是很想念师傅,但同时他又无法燃起心中的复仇之火,更多的只是难过。
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所以直到现在,少年都难以从灵渺已死的悲伤情绪中脱离出来。
不过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仇人是谁,皇帝的威严形象还清晰的印在少年的脑海中。
仇恨是个奇怪的东西,因为一段时间之后,仇恨以外的情绪会慢慢淡化甚至消失,比如愤怒、悲伤和痛苦,但仇恨本身反而历久弥新,并且会变得越来越清晰。
所以李尝浅决定在仇恨完全掌控自己之前,用目前尚存的理智,去见识一下更多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
漫无目的是最好的状态,他不用再担心几天后的比武,或是数月后的辩经,唯一要提前思考的就是下顿饭用什么来填饱肚子。
乍暖还寒,初春的阳光虽然还算暖和,但是空气中还透着无法驱散的寒冷,不过好在李尝浅习惯了颠簸的马背,甚至觉得有次序的起伏还带着几分舒适,所以即使不下马,少年也能一边赶路一边修炼归藏心法。
大梦鹤反是师傅送给自己最重要的礼物,但李尝浅还是习惯叫它静心咒。
搭配着归藏心法,少年每次都能有新的体会与感悟。
聂七送的马和李尝浅一样悠闲,它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无所事事,所以步伐也逐渐变得缓慢,一人一马就这样在野外漫无目的的游荡。
都怪阳光太温暖,李尝浅竟然在马背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惊醒:“前面的朋友,你好!”
李尝浅顺着声音向后望去,同样是一人一马,说话的人就是骑马者,再往后看,离骑马者几十步的地方,有一群十几人的车队,车队高高的竖着一面旗,旗上只有一个单字“威”。
李尝浅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走得太慢挡了别人的去路,也不知道耽误了别人多长时间,都说“好狗不挡道”,自己今天可是当了条坏狗。
“不好意思,我这就让开。”李尝浅抬了抬手,表示歉意,然后赶忙挪到了一边。
骑马者从李尝浅身边经过,然后又看了他两眼,才继续向前行进,他身后的车队也开始加速,不过始终与最前方的骑马者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
车队中有四名骑士,在车队即将全部超越李尝浅的时候,其中一名在车队最前方的骑士调转马头,径直向李尝浅奔过来。
“在下镖师洪忌武,效命于正威镖局,不知少侠府上何人?”洪忌武看眼前少年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以为是哪家高官或者富商的少爷,所以有意结交,毕竟他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多些朋友没有什么坏处。
“你好,洪镖头,在下李尝浅,来自乡野,师出无名,不提也罢。”李尝浅和江湖人接触过,知道他们的脾性,所以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也不想和他们多做交流。
洪忌武却不以为然,他见过不少隐藏身份行走江湖的大家公子,那些人除了贪图刺激,以便日后将这段经历作为吹嘘的资本,基本都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但这并不影响洪忌武去结交一个家底不错的年轻人:“小兄弟好生谨慎,看来是个江湖老手。”洪忌武抱拳致意,语气认真,没有丝毫调侃之意,他知道这些初来乍到闯荡江湖的年轻人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从“少侠”变成“小兄弟”,只是一瞬间,洪镖头的称呼亲切了不少,不过阿谀奉承对李尝浅却没什么作用:“呃...我第一次行走江湖,并不是什么老手,洪镖头误会了。”
洪忌武有些惊讶,眼前的少年和之前见过的纨绔子弟有些不同,那些人可不会拒绝别人的夸赞。
“无妨,谁还没有第一次,不过尝浅兄弟第一次就敢独自行走江湖,在下实在是佩服,不知道这是要去往何处呢?”
李尝浅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因为他看到了洪忌武脖子上挂的佛像吊坠:“洪镖头信佛?”
洪忌武愣了一下,顺着李尝浅的目光才低头看到了胸前的吊坠,然后一下子乐了:“我当是什么呢,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家婆娘最近不知跟谁学的信佛去了,她说戴着能保佑我走镖平安,我拗不过她,就戴着了,不过也难怪,和尚连陛下都能哄着信佛,骗过我家的傻婆娘也在所难免。”提到陛下的时候,洪忌武很明显的放低了音量。
看来大部分人还以为皇帝是被蒙骗的才会那么虔诚的信佛,不过李尝浅也没必要告诉洪忌武真相,但是当得知他并不信佛的时候,李尝浅对他的好感也开始增加。
“原来如此,不过夫人也是好意,洪镖头就不要责怪她了,刚刚镖头问我去哪,说实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的时间充足,走到哪算哪吧。”
“哦?尝浅兄弟好雅兴,在下实在羡慕,不过碍于生计和养家糊口,我可就没有你那么洒脱了,但是这趟镖走完之后,倒是有时间请你喝上一杯,反正你不知道去哪,不如我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面对洪忌武的突然邀请,李尝浅有些犹豫,不过只略微思考了一下,少年就同意了:“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还不知道洪镖头要去往何处?”
“哈哈哈,怪我怪我,光顾着聊天了,忘记告诉你去哪里了,这趟走镖去的地方,正是本朝除京城外的第二大城,万阳城。”
李尝浅听说过万阳城,和京城相比,万阳城更受江湖人的青睐,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比较独特,往北走是广阔无垠的匈奴草原,往西走是局势复杂的西域,江湖人喜欢这种地方,不论犯了多大的事,他们都不至于无路可退。
“万阳城,之前听说过,但从没去过,那这次就有劳洪大哥带小弟去见识一下了。”
洪大哥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笑容满面的说了声好。
“你使剑?”洪忌武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李尝浅腰间的长剑,他见识过不少世家子和富家子弟也都喜欢佩剑,但大多数都是镶了宝石或玉石的装饰品,还从没见过如此黯淡无光的剑。
“哦,只是感兴趣而已,并不怎么会用。”李尝浅不想透露太多,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个见多识广的镖师。
“那我可得多说一句了,用剑不如用刀,尝浅小兄弟不要被江湖故事蒙骗,剑可一点都不实用。”相对于用刀,洪忌武好像对剑法不屑一顾。
“哦?洪大哥此话怎讲?”
“这样跟你说吧,从兵器本身来说,刀就比剑略胜一筹,劈砍削刺,刀都可以使出,但是剑一般却只有削和刺,所以从招式上,剑就已经落了下风,再者从练法上,剑法太过繁复和谨慎,远不如刀法的随性和大开大合,最关键的是,如果刀和剑相撞,那八成剑是抵不过刀的气劲的,只是断了还好说,要是被连人带剑给劈成两半,那可后悔都来不及咯。”
洪忌武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很明显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高超的剑法,但他也是出于好意,李尝浅不想拆穿。
“原来如此,照洪大哥这么说,小弟以后一定要学刀法了。”
“哈哈哈,尝浅老弟年纪轻轻,却一点也不张狂,为人谦逊,以后一定大有作为啊!”
“洪老哥不吝提携后辈,才是大气无私,乃吾辈楷模啊。”李尝浅觉得自己和江湖人打交道的能力也进步不少。
两人互相吹捧,李尝浅强忍笑意,放在以前,他是绝不会说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的。
但是自从跟了方先生一段时间之后,少年就知道了身在江湖中,只要别人先开口了,那么他也必须做出些表示,这样才方便后面的交流。
江湖的有趣之处才刚刚开始体现出来。
“洪大哥,小弟有个疑问,为什么车队前面要有一个人离那么远?”李尝浅一开始就好奇车队前方几十步的距离,为什么要安排一名骑士,不过直到现在才方便问出口。
“哦,你说先锋骑吗,那可是个了不起的行当,不仅要身手好,还要头脑灵活,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从先锋骑过来的。”
“哦?那这先锋骑,主要都负责些什么?”
“先锋骑在镖局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马上发出手势告知身后的车队,是跑还是打,他们会根据局势作出判断。”
“原来如此,那一般人确实当不了。”
“没错,不过正威镖局发展到现在,先锋骑已经基本只是一个象征了,镖局的分舵在各个地方都有,而且兵强马壮,没几个人敢打歪主意,看到车队的“威”字旗,强盗和山匪都唯恐避之不及。”
说到最后,洪忌武丝毫没有隐藏自豪和骄傲。
“那这番游历跟着洪大哥,小弟可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李尝浅的话音未落,冲天的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车队瞬间被围得严严实实,起码有将近八九十人,手握不同样式的武器,凶狠的看着车队这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