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院的大火惊动了苏家庄的所有人。
除了必须要坚守工作岗位的人,其他能出来救火的都赶来了。
村里柴禾多:麦秸秆、玉米杆、干柴树枝、棉花杆子、干枯的树叶……都是人们日常烧水做饭燃烧用的原材料。
苏家庄的居民区至今还没有拆迁,除了少数人已经用了煤球、灌装煤气外,绝大多数村民做饭烧水,依旧是用柴火。
夏收秋收后的秸秆、冬季的枯枝树叶,除了卖给饲料厂做青储饲料外,家家户户都会留一部分做燃料使用。
勤劳的人们捡来垂落的树枝、剪掉的果枝,堆在房前屋后,晒成可燃的柴禾。
每年的都有调皮的孩子,坏心思的半大孩子或成人,故意点燃人家的麦秸垛、柴禾堆,甚至五月里堆成雪的杨柳絮,造成大大小小的火灾。
对这些火灾,村人们早就习以为常,起火后端起盆子、提起水桶,也都能浇灭,顶多就是狼狈一些,费些力气罢了。
所以苏家老院一起火,大家依旧端着盆子、提着水桶赶过来救火。
最先发现老院起火的左右的邻居,火势大起来的时候,这些救火的邻居们已经用肩扛手提弄来的水,将苏家老院和自己的家隔开了一道防火道。
没办法,从起火冒烟到最后燃起大火,时间太短了,大家都端着盆,提着桶,急急忙忙地往火海里泼水,奈何在疯狂的大火面前,都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
也只能将火势控制在苏家老院之内,没有向外蔓延。
秋风大起,火星四溅,整个苏家老院已经一片火海。
“轰隆……”苏家老院的老屋、西屋的房梁,在火舌的舔舐下,最终燃烧殆尽,轰然倒塌,溅起一阵巨大的火星后便冒起了滚滚浓烟。
有肉体被烧焦的味道隐隐传来。
今天的风有点邪气,今天的火也烧的格外大。
等村支书苏长格将村企备用的消防车调集过来的时候,苏家老院的火势已经开始减小。
在急促的水流冲击下,火势渐灭,犹有不甘的木梁门窗还冒着黑烟。
苏家前院也被滚滚浓烟笼罩,受了惊吓的苏小宝撒腿大跑了出来,被眼前的场景吓的哇哇大哭。
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没有人顾得上安慰一个小孩子的哭泣。
赌场里的苏长江,等了好久,终于坐上了桌,还没打几圈,就被匆匆赶来的邻居拉出了门,“长江啊,你可真大意!都这时候了还在这里耍牌!你老娘院子着火了,你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苏长江闻言如遭雷击!
此刻的他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周晓丽今天一早就出门了,家里就小宝一个人在看电视!
苏长江撒腿就往家大跑。
此时的他压根听不到邻居说什么,他心里、脑子里想的都是:完了,完了!小宝一个人在家里!老天保佑,孩子可千万不要出事!
周晓丽早上走的时候,原本是要带苏小宝一块出去的,结果昨晚上苏小宝霸占着电视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压根就叫不起来。
周晓丽临走时千叮嘱万叮咛苏长江一定要看好苏小宝。
苏小宝要是出事了,不用周晓丽动手,他苏长江自己都不想活了!
此时的苏长江压根就没考虑到苏白氏到底是死是活。
等苏长江赶回来的时候,老院里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小宝……小宝!你没事吧?!啊?吓死爸爸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长江跑到胡同口,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自己的宝贝疙瘩苏小宝。
苏小宝眼尖,一眼就看见苏长江,穿过人群便扑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哇哇大哭,“呜呜……爸爸,我怕!我怕!”
苏长江将儿子抱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慰。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父子俩,同情的、不屑地、愤怒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和神情。
所有人都知道,苏白氏已经没了!
从起火到灭火,自始至终,老院里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传出来。
再联系到空气中隐隐飘动的肉体烧焦的味道,所有人都猜到了苏白氏的结局。
可是苏白氏的亲儿子苏长江,第一时间却依旧抱着自己的儿子安慰,丝毫没有想到老院里的老娘。
苏小宝平安无事,苏长江惊魂未定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火势一停,所有人都冲进了苏家老院,准备救人。
看苏长江还抱着自己的儿子安慰个没完没了,邻居忍不住推了苏长江一下,“长江,你就不进去看看你娘?”
苏长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苏小宝,也跟着人群冲进了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的老院。
整个苏家老院一片狼藉。
大家小心翼翼地趟过满是黑色泥水的院子,来到了倒塌的西屋前,拿上铁锨、锄头等农具,将犹自冒着热气的砖瓦泥土掀开,一边叫着苏白氏的名字。
随着人们的动作,黑色的灰尘纷纷扬起,又带着不甘垂落。
杂物除去,苏白氏的遗体渐渐显露出来。
苏白氏原本干瘪矮小的身材被烧成了小小一团,皮肉完全黑透,散发着一股肉体烧焦后的腥臭味。
起火点一看就是从身下的麦秸褥子起来的,肚皮处已经被烧的只剩下骨架,身旁散落着不知名的黑色物体,散发着焦臭味。
上半身依旧维持着生前的姿势:一手抓地,一手前伸,昂着头,张大着嘴巴,似乎在求救。
生命最后的一刻就这样定格,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也有的受不了眼前的一幕,忍不住跑出去呕吐起来。
不管生前如何,可恶也好,可亲也好,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一切都消散了。
苏白氏作为苏家庄的老人,在苏家庄生活了大半辈子,哪怕生前再可恶,为人再龌龊,也和这里的人们共同生活了许多许多年。
现在的苏家庄村民们日子越来越好,再等半年,苏家庄的所有人都将告别泥土砖瓦的土屋,搬到干净明亮的楼房里去,过上幸福的日子。
但苏白氏却在本该享福的年纪,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去,烈火焚身,活生生地遭罪而亡,终究不是所有心怀善意的人们不愿见到的。
随后赶来的苏长江也看到了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终究是一世母子亲情,虽然他不愿再伺候瘫痪无用的苏白氏,但这样惨烈的告别,还是让他心神俱裂,跪在地上大哭:“……娘啊,我的娘啊……儿对不起你啊……我的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