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季念。”模糊的身影逆着光,声音空灵。
“再不醒过来我可就走了。”
“舟安安。”
季念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清,循着声音看去,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
“你这一觉睡的可真久,我等你好一会了。”
许舟安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些许抱怨。
“你不是去花南了吗?”
季念朝着许舟安走去。明明很短的距离却怎么也到不了她身边。
怎么回事?
他看出了古怪,却无法使用灵力 。
他们分开了,是梦魇。
许舟安瞧他一直不过来,不由生气道:“你快点啊,要开始上课了。”
“你过来,好不好?”季念依旧朝着许舟安走去。
“快过来啊!”
许舟安低头看了眼手表,有些着急了。
“你来找我吧,我要走了。”许舟安留下一句,转身上了一辆公交车。
她探出脑袋,对着窗外大喊:“你来找我!”
随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季念焦急地跟在身后,但公交消失在公路,原先的路被浓密的树木覆盖。
季念惊醒,他的脸上满是细汗。他揉了揉脑袋,起身打开灯,拿起纸巾擦了擦,而后坐在床上拿起床柜上的手机。
他点开两人的聊天框,时间还停留在他们说好见面地点界面。
自从分手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络。舟安安没有删掉他,但也没有再发布动态。
她或许还在生气吧。
季念看着背景照片,相拥的两人迎着光亮,亲密又欢乐。
这张照片还是他们第一次住在一起时拍的。
大一中秋,许舟安没买到回家的票,刚好他在这里,干脆留下了。
那时候的许舟安是中长发,她的头发很茂密,总爱绑着高高的马尾,戴着一个丑丑的怪物发卡夹起碎发。在家里的时候头发却总是披散着,穿着睡衣靠在客厅懒洋洋的看电视,瞧见他时,便笑眯眯叫他过去,要他陪着一起看。她总是会趁机逗他,等到他害羞,才会心满意足地放过他一会。
要去买菜时,她总是很快地换好衣服,走在他身边,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每一个时刻都充满着生机活力。
“叮咚。”
声音打断了季念的思绪,他回过神一看,是于是发了消息,他们要去花南的云子涯,问他去不去。
季念:最近有些事情,不去了。
季念合上手机,关了灯躺下。
……
谢华生带着安莱回到古屋,小心打量着她的动作,装作不经意道:“你在看什么?傻了吧唧。”
“你说什么?”安莱揉了揉手腕,谢华生连忙摸着脑袋,走开几步假装看向别处,嘴里哼哼唧唧像蚊子声。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夜宵啥的?”
“你做?”
“你做你干吗?”
“你先歇会吧,我弄好叫你。”谢华生摸了摸鼻子,眼睛瞟着别处。
安莱看着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点头,转身去了许舟安之前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她睡哪,但循着她残留的气息,还是可以找到的。
眼见着安莱消失在转角,谢华生连忙拍了拍胸口,强作淡定大步朝着厨房走的方向离开。
走到厨房时,他回头看了眼,连忙转弯往小花园跑。小花园的墙对他来说不是很高,他可以从那里出去,去找车上就联系好的司机。
他将包包别到背后,一个助跑扒住墙头,轻松爬了上去。他目测了墙头到地面的距离,不过六七米,直接跳下去顶多就扭个脚,骨个折,可比没小命好多了。
他吸了口气,做好缓冲动作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只有一股寒气直直冲入他的身体。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木头纹理的脸,怪异的笑容。
“我c!”
他一拳挥到怪物的眼睛,趁着它踉跄的间隙,连滚带爬朝着路口跑去。
他边跑边回头看,那鬼东西还跟在他身后,但只能一蹦一蹦,速度极慢,他不由松了口气,加快了步子,听大小姐的,跑出去就好了!直接坐车连夜离开,谁也别想害他。
“师傅,走啊!”
看到路口的车子时,谢华生想也没想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连忙叫司机开车。
司机没有动静,谢华生继续喊:“快走啊!”
他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怪物,不由暴躁起来。
司机终于启动了车子,却是调转车头,加大车速朝着怪物的方向径直冲了过去。
“你干什么!”谢华生坐在后面,瞪大了眼睛。他几乎已经遇见了自己的结局。
他妈的一个个都是神经病!
那怪物大概是没脑子的,车来了,竟然直接跳了过来,被压在了车底。
车子反复碾压了几个来回,终于扬长而去。
谢华生玩的再疯,也没这么疯过。狭小的车间只剩下了大力的心跳,疯司机放慢了车速。回过头温和道:“你没事吧?”
出乎意料的,司机是一个年轻人,甚至颇有姿色。
谢华生不由咽了咽口水,抱紧了怀里的包。
“需要我停下吗?”
谢华生连连摇头。
“那就好。”裴厌露出温和有礼的笑,他瞧出了谢华生的呆滞与害怕,不由轻声安慰:“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找一个人。”
“天太晚了,劳烦你和我搭个伴,你应该不介意吧?”
虽然对方语气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确。
谢华生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但慢慢回过神后,他考虑着跳车的可能性。
车开的方向唯一能去的就是古屋。
面前的人明显是个神经病,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能力,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大小姐昨晚上的话,古屋里的冒牌货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要是知道他跑路了,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跟着去,他完蛋。
不去,就得跑,但车门被锁了,没什么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后面勒住神经病的脖子,控制好力道,只把他弄伤,就算到时候出事,他的责任也不会太大。
千大万大,狗命最大。
他还是等着吧,反正大小姐给他算过,他会长命百岁。
裴厌瞧见谢华生的动作,不由关心道:“犯痔疮?”
“你他——”
车子剧烈碰撞,谢华生的头撞在椅子上,两眼一闭,失去了知觉。车头几乎被石子砸烂,裴厌被金色光晕包裹,倒是平安无事。
他看着车子前,覆盖尖刺纹理的怪物,一向弯起的嘴角第一次抚平。
一把萤火在怪物的身体燃烧,原先巨大的怪物瞬间被烧掉了一半。
萤火腐蚀巨大的石子,他一脚油门冲了过去,剩下的半截怪物发出哀嚎,直到被彻底碾碎。
他打开车门,看着额头满是鲜血的谢华生,有一点点的难过。
好歹和他作了会伴,本来他还想着完成司机的任务送他回市区的。那么年轻的生命,真是可惜了。
萤火瞬间点燃车子。
夜间露重,萤火化路。
身形高大的男人,在黑夜也显得渺小。
过了不久,有人敲响了古朴的大门。
……
小孩子睡觉总是喜欢翻来覆去,摸摸这,抱抱那,许舟安怎么也睡不着,再一次把被子给他们盖好后,干脆也不睡了。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谢花生有没有平安回去?
有没有人会发现,她不见了?
“姐姐吃。”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小愿小手含在嘴巴,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商靠在许舟安的肩膀。
其实她的运气还是挺不错的,虽然阴差阳错来到这么个地方,但遇见了愿意收留她的奶奶,还有那么可爱的两个小家伙。
这次大概也是和以前一样吧,不停的重来,她应该很快就能回去,见到他们了。
到底是哪个主角在渡劫呢?能不能快些?每次都指着她嚯嚯,毛都快薅秃了。她只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世界的高中生而已,快点结束,让她离开这个奇怪的世界吧。
这些东西不该是她经历的。
周屿和洛随,也会和她一样吗?他们是不是也在努力回去呢?
他们如果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也会为她开心吧。
但不会喜欢她这样做吧,为了回家,连感情都可以明码标价出卖。
滚烫的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喉头控制不住的哽咽。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去吃饭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约好了,要和冉冉一起去书店的,她们还要一起过十八岁生日,要一起去旅游,她们做好了那么久的攻略,她的钱都攒好了,她努力了那么久,明明一切都越来越好了,凭什么啊?凭什么总是她倒霉啊?
刚来到这里,她什么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重置,她就像一个被设定命运的Npc,总有一条别人看不见的命令操控着她应该怎么做。
她要去参加比赛认识那个人,去特定的地方帮助他们逃脱追捕,要去同意交易,哪怕不喜欢也要装作特别地喜欢,要为了配合他们的试炼乖乖交出神识,把她的一切撕烂给所有人看,她的存在是一场笑话,没有人在意这个笑话本身的意愿。
从她符合所谓情缘的那刻起,她就不是她了。
她是没有思想的物品,供很多人倾诉存在的场所。
她的爱情可以帮助谷灵体验情爱,她的梦境可以作为一群少年试炼的场所,她只需要跟着他们划定的路线走,等待着别人的拯救。
从滚下楼梯消失的那刻起,许舟安就已经死掉了。
现在的她拥有枯朽的生命,却不再拥有干净的灵魂。她无数次恶意地想着毁灭一切,但终归只是一场自我欺骗。
她清楚地明白,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路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许舟安起来后,帮忙奶奶做好了早饭。
吃好饭后,又玩了会,许舟安便准备告辞,半夜她抽了会疯,但现在她得去找找出去的路。
也许幸运些,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离开,差一点,也就遇到凶一点的怪物,强大一点的或许会受伤,但或许,也会遇到打不过她的,反正她认得这里的路,到时候厚着脸皮回来好了,奶奶应该会接纳她。
“小商小愿,姐姐走喽。拜拜。”
许舟安抱着两个哭唧唧的小家伙,把脸凑过去,“亲姐姐一下好不好?”
“姐姐不走嘛。”
“姐姐去找找路,找到就可以回家了,找不到就回来嘛。”
“你们也不想姐姐找不到家,哭唧唧吧?”许舟安眼睛也忍不住有些酸涩,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舍不得她呢,还是那么可爱的崽崽。
真想打包带走。
可爱死了。
“那姐姐回去吧。”小愿搂着许舟安的脖子,软糯糯地说着话,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乖哦。”
小商同学扣着手心,鼻子通红,倔强地擦干眼泪,就是不肯和许舟安说话。
“你不亲我啊?”许舟安捏了捏小商的脸,“乖,不哭哈。”
许舟安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下,笑眯眯道:“我们小商小愿要好好长大,以后要是见到姐姐,可不要忘了我。”
“好了,姐姐走啦。”
许舟安松开他们俩,对奶奶鞠了个躬:“奶奶,谢谢你收留我,我走啦!”
“路上小心些,找不到就回来。”奶奶虽然严肃,但心地很好。
“奶奶放心,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打不过我就回来蹭饭。”许舟安大大咧咧挥手,转身走了。
许舟安走出房门,身影渐渐消失在院落。两个小孩跟着跑了出去。
“姐姐!”
身后传来孩童的大喊,许舟安回过身,一个小家伙飞快地向她奔跑,嘴里还不停喊着。
“慢点慢点,怎么了?”许舟安连忙跑回去蹲下,揽住了跑岔气的小崽子。
“我们以后去哪找你呀?”一直安静的小商终于开了口。
“找我?”
许舟安有些意外,那么喜欢她吗?
可找不到的,他们永远找不到她。
看着认真的两张小脸,她说不出扫兴的话。
现在的他们还不明白,有些人只是生命里的过客,留不下痕迹。但她还是笑了,明媚又张扬。
“南溪,最幸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