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后爹爹劝慰她,沈伯父如今是中书省正二品大员,身份贵重,自是与之前在苏州不同。
但是两家的情意还在,往后少不了往来,只当什么也没说过,如从前一般便好。
下了马车,抬头便见到沈璇正笑脸盈盈的站在门口。
碍于人多,她与沈璇点了头便随着瑶儿进去了。
瑶儿领着念念、觅樱来到了侧厅,此时侧厅里夫人婆子小姐丫鬟已来的不少,有说有笑甚是热闹。
念念虽说跟爹爹大江南北都闯过,可是这女人堆里的阵仗她最是头疼。
她深吸一口气跟着瑶儿入内。
念念见到瑶儿的娘沈夫人正在招呼宾客,上前对沈夫人行礼。
沈夫人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落座。
还未及落座就听见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瑶姑娘,你带来的这是谁家的小姐,看着甚是面生。”
“回林夫人,这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御史台陆大人的妹妹,名念念,刚入京不久,您自是不认得。”
林夫人将念念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颇有些酸味的开口道:“瞧这天仙般的人儿,可是把我湘儿比下去了。”
念念跟着瑶儿给林夫人见了礼。
瑶儿娘沈夫人听到林夫人说话,立时停下了招呼客人的手,转过身来,想要说些什么。
不等沈夫人开口,又有人出声:“这陆家姑娘生的着实可人,可谁人不知咱们国公府的小姐美貌出众,那是国色天香啊。”
众人应声:“是啊是啊。”
沈夫人这才缓缓露出笑脸,继续忙活去了。
“哪里哪里。”林夫人心里乐开了花。
瑶儿悄悄撇了一下嘴,正被念念看见,念念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有不了解陆家的夫人在底下窸窸窣窣的私语议论着。
京城里遍地都是权贵,陆家自然排不上名号,谈起陆家自然只能往御史中丞王家沾边。
念念脸上有些不悦。
瑶儿看出来了,忍不住起身给念念贴起金来:“说起陆家,江南丝绸行一半都姓陆,你们可听过?”
底下有赞叹声,也有唏嘘不屑的声音,念念隐约听到“商人”、“商户女”的字眼。
瑶儿好似也听到了他们的言语,立时反驳道:“陆家虽是商贾,那可是皇上和太后亲封过的,位同士大夫。”
孝帝三年,江南五省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陆老太爷慷慨捐出百万两白银,解了朝廷燃眉之急,圣上破格封陆老太爷为善贤员外,准许陆家子孙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孝帝十二年,北昭来犯,陆老太爷又捐出二百万两白银充军饷,陆家老夫人还受邀到宫里参加太后的寿宴,我们念念八岁便到过宫里。
陆老太爷的善举数不胜数,故而民间传闻陆家有一座宝藏,银钱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念念踢了瑶儿的脚,示意她别再说了。
爹爹再三叮嘱她,为人要低调,莫要炫耀。
她觉得十分有道理,京城里五步一个王侯,三步一个公卿,陆家真不算什么。
林夫人的女儿忽的起身,对念念很是端正的行了一个礼:“林湘见过陆姑娘,不知该称呼姐姐还是妹妹”。
瑶儿小声告诉念念,这是林国公的嫡孙女,那位林夫人是她娘。
这便是那位爱慕沈璇的国公府小姐啊,模样还挺俊俏。
念念对着林湘回礼:“我与瑶儿是同年,我长她两个月。”
“那我也要随着瑶妹妹唤你一声陆家姐姐了。”林湘端庄一笑。
瑶儿自打出生便是“念念”的叫着,从来没喊过姐姐。
她显然不同意林湘的说法,应着声纠正道:“我可不叫她姐姐,我们都是同年,又都差着一两个月,姐姐妹妹的叫着麻烦,直接称呼名字岂不方便。”
“也好。”林湘和善谦恭的回道。
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小姐丫鬟,有的雍容华贵,有的气质清雅,有的能言善辩,有的沉默寡言如此时的念念。
期间沈夫人和瑶儿引见了几位夫人小姐,念念都礼貌行礼。
席间也一直有姑娘婆子盯着她看或是指点窃窃私语,念念都顾自的低下头当没看见。
瑶儿看出念念的不自在,对她说道:“她们瞧你脸生,又如此美貌,自然会多看几眼,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其间作诗环节,主家本是备好了上好的宣纸笔墨。
林湘又命丫鬟从自带的箱笼里取出一叠纸分与大家。
方才夸林湘美貌的夫人声起:国公府的东西自是极好的,这样式新颖的笺,我还是头一回见,之前倒是听闻蜀中新制得一种笺,以花木为料,甚是稀罕,莫不是就是这个,真真开了眼了。”
林湘显然十分高兴,对着众人说:“正是,是蜀中新制得,封地送上来孝敬祖父的,我也得了许多,今日在座的都是文采斐然的夫人小姐,也算是相得益彰、物尽其用了。”
林湘亲送给念念几张,念念连忙表达了谢意。
一看这与晨间沈璇送来的笺极其相似。
觅樱是个直肠子的,她见了这笺,忍不住小声对念念说道:“小姐,这纸与沈公子送你的一模一样。”
这一句想来是被林湘给听到了,她露出些许惊讶又略带落寞的眼神,默默坐了回去,兴致低了许多。
一番品茶,斗诗,弄琴,评画下来,大家闺秀们争相献艺露脸。
只为了在京城贵妇圈里讨个有才有貌的好名声。
林夫人忽的想起躲在角落的念念:“陆家姑娘,素闻苏州多才女,你们陆家也是苏州的大户人家,想来你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定是不俗,今日可有幸见识一下。”
突然被点名,念念毫无准备,她本想当个看官,不预与众佳人争奇斗艳,现在不出声不行了。
“回林夫人,说来惭愧,小女自小顽劣,没好好读书,并不善琴棋书画,更不精通刺绣女红,就不献丑了。”
“喔,那陆小姐都读过些什么书,有何所长?”林夫人接着问。
“回林夫人,倒是读过几本兵书,幼时学过骑马。”
兵书是读过,骑马也骑得,但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瑶儿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生怕被瑶儿拆穿,念念碰了下瑶儿的脚。
“没想到陆家姑娘竟是女中豪杰啊。”林夫人显然不是很满意她这个回答。
众人皆投来鄙夷的目光,显得她在这个厅里十分格格不入。
沈夫人招呼仆人上茶点打破了这份尴尬。
廖夫子的诗会就在北面园子里,这边女宾用完茶点,沈夫人安排的是游园。
念念推脱身体不适,留在侧厅休息。
她在这场集会里,连配角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被拉来充数的,没人在意她去与不去。
瑶儿看出她又在装,本想来硬的,沈夫人客气了几句便带着瑶儿出去了。
一众女眷们纷纷前往沈家的园子。
念念在厅里前前后后的转了几转,又饮了两三盏茶,众人还未归。
她带着觅樱避开众人的方向出去转转。
她知道侧厅走出些许路程就到了一个小园子,北园走到尽头就是这里,偏僻了些,无人至此,倒也安静。
夏日午后小院,偶尔几声蝉叫。
一汪池水飘着些许莲叶,睡莲才冒出尖尖骨朵。
两棵大树中间搭着一架秋千。
念念和觅樱逛了一圈,坐上秋千。
觅樱推她,秋千越荡越高,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传开。
“姑娘,我们不去游园了吗?”觅樱有些失落的问。
“怎么,你很想去啊。”念念不以为然。
“我是为姑娘你着想,沈家哥儿你不上心就罢了,方才听说今天来诗会的都是京城的青年才俊,姑娘你不去,可都给别人挑走了。”
觅樱满脸委屈,仿佛被抢走如意郎君的是她。
念念看她一本正经,很是想笑,故作镇定的将她望了一望,终是忍不住笑起来。
“觅樱,你怎么跟我爹一样,害怕我嫁不出去。”
觅樱用幽怨的眼神审视着念念,口气如同爹娘训斥孩儿一般。
“可不嘛姑娘,虽说老爷不考校你功课,是懈怠了几年,但这抚琴、下棋都是请的江南最好的女师教的,你却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懂琴棋书画,只爱看兵书骑马,这要传出去,怕是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念念不以为然,轻哼了一声。
言语随着秋千荡起来的悠悠小风飘远:“传就传呗,嫁不出去,正好可以陪着爹爹,那些个自命清高的酸腐文人,我才不稀罕。若这金陵城的男子们意在娶一个娇滴滴、柔弱弱、文邹邹的美娇娘,我还是不嫁为好,省的货不对板,两看生厌。”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
念念吓的从秋千上跳下来。
回头一看,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正立在池塘边望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