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床边的赵玉书,朱火的眼神和内心一样复杂。
自己现在这半残的身体,到底算不算拜他所赐?
如果赵玉书没有去岳州,自己的未来会不会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杨教主说你肯定会来,让我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尝试去联系你,不过我查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你,什么时候到的?”
赵玉书挠了挠头:“虽然说出来可能会打击到你,但已经大半个月了吧。”
朱火呵了一声:“怎么找到我的?杨教主告诉你的?”
“不是,我之前直接跟着你过来的。”
朱火嘴角抽动,似乎想骂人,最终叹了口气:“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赵玉书耸了耸肩:“你来益州干什么?”
朱火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告诉赵玉书。
“不方便就不说,大概我也猜得到,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乱中取利,阻挠一下吐蕃东进,毕竟剑南道的未来直接关系红莲教的未来,对不对?”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不到最后关头,我不想连累你。”
“得了吧,老杨跟我过命的交情,你跟我扯这?”
朱火重新坐回椅子:“无论剑南道投靠了吐蕃还是长安,我们红莲教都不好过。”
“但剑南道肯定要站队的,他们没有独立的本钱,也不可能站你们替你们挡住吐蕃和长安。”
“我知道。”
三个字,无奈又现实,两人同时默然。
“书院会支持我们吗?”
朱火突然问道。
“情感上来说,至少我个人是支持的,不过,你觉得老杨是做皇帝的料吗?”
朱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之后,带着三娘去游历天下,让他当皇帝?哈哈哈,饶了他吧。”
赵玉书也跟着笑了,红莲教教主如果没有绝望,没有叛教,或许红莲教还有一点机会问鼎天下,但现在,除非让这个世界的人能在短时间内接受新的政治制度,或者杨和彻底变个人变个性格,否则红莲教能活下去已经不错了。
而无论是东西两京的权贵,还是黎民百姓,甚至包括书院,都不希望这个天下四分五裂。
若天下皆是枭雄也就罢了,现在台面上站在人间权利顶点的几位,不论是大唐还是吐蕃或是辽国,比起先辈个个都是废物,只要有一个能力出众的继承人出现,这场分裂就注定持久不了。
“给你留个东西,这玩意儿应该是传音符什么的,一次性消耗品,遇到急事了撕碎就行,至于我能不能来得及救你就看命了。”
赵玉书扔过去一张纸,伸了个懒腰:“先别让你的人知道我到了,走了。”
“赵玉书!”
朱火低声叫住了他,赵玉书停住脚步。
“如果可能,你希望谁当皇帝?”
赵玉书摇了摇头:“没有人选,不过我觉得,有时候或许,没有皇帝才是好事,希望下一代能做到。”
朱火没有看清赵玉书是怎么离开的,自己似乎只是眨了眨眼便失去了对方的影子,只有手上的传音符代表着他来过。
朱火收起桌子上的资料,他已经知道踢辽人出局的人是谁了,今晚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朱火或许是个盟友,但他的人太少,能帮上忙的地方也不多,只是希望这个可怜孩子别在这里再出事了就好。
赵玉书信步走在大街上,即使宵禁名存实亡,但这个点还在逛街的也基本上没有了。
所以老赵很突兀,他眼前鬼鬼祟祟溜过去的影子更突兀。
前世小说里,剧情基本靠偶遇推动,赵玉书曾经嗤之以鼻,但现在不敢了。
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赵玉书走夜路的时候,特别喜欢走在阴影里,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被前面那个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发现的原因。
月黑风高夜,你这兔崽子干嘛呢?尤其是我竟然感觉你有点熟悉,那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赵玉书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在黑暗中,除了北邙山底下那个不知道生死的影子之主,他是当之无愧的王。
前面的那个人有着明确的路线,一路向西,精准的躲开了右卫的巡街武侯,眼瞅着就要来到清远门了。
此人停了下来,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个小小的孔明灯,然后躲在了一间房子的土屋后面。
这货在联系人。
蹲在房顶的赵玉书第一时间做出判断,黑夜之中,孔明灯很显眼,他怎么确定清远门的守卫不会看到,然后过来搜查一番?
清远门的守卫确实看到了,一个伍长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过来,出乎赵玉书的意料,来人直接打了个呼哨,然后躲藏起来的人立即钻了出来。
在士兵火把照耀下,此人摘掉了披风的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农守光!
此人是萧晴的得力下属,茶局明面上的大管事,这次自己联手曹家和吐蕃突然对辽人发难,没想到竟然让他逃过一劫。
李琦若是在此,也必然会感慨一句,你丫真能跑,五城兵卫加益州府军都逮不住你,这明显是买通了清远门的城门官,眼瞅着就要溜出城了。
“大人。”
伍长行了一礼:“快随我来。”
赵玉书如果现在出手,可以轻易拿下农守光,然后无论是扔给曹家还是扔给李琦都可以,但对自己却没什么益处。
辽人已经没了,农守光从西边出城,他想往哪跑?
清远门悄悄缒下一个竹筐,农守光跳下筐,骑上一匹早已准备好的骏马,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赵玉书在城外的一片阴影中现身,浮光掠影发动,如同一个影子般紧紧跟在骏马后面。
黑灯瞎火道路都看不清,骑得又是擅长短途奔袭的骏马而不是擅长长途跋涉的驽马,农守光不是要跑路,至少不是要跑远。
这个方向有什么?
带着无尽的疑惑,骏马拐上一条山路,喘着粗气爬上了并不高的山坡。
农守光跳下马,拍了拍朱红色的大门。
门几乎立即被打开,农守光直接挤了进去,大门随即重重关上。
赵玉书站在门前,看着门上的匾额,摸了摸下巴。
千福寺。
又是一家佛寺啊。